梅塔-早期习禅历史、禅宗兴衰和佛教现代化

早期习禅历史、禅宗兴衰和佛教现代化

梅塔

2021.10.20


本次般若广场讨论中国禅宗,考察中国大乘佛教里这一独特宗派兴衰的原因,让人联想到佛教现代化为何要强调适合此时此地的如实修行的因缘。不少人在修习或以为自己在修学禅宗,犹如身处庐山当中而想参破庐山本来面目,勇猛精进值得倾佩,但达至目标却十分困难,也就很难切实判断禅宗的现状和与佛教现代化的关系。然而当代汉传佛教里很多大师,仍然在谱系上被标举为禅宗某些宗派如临济宗、曹洞宗的传人,因此了解禅宗和中国早期习禅历史的细节仍然对我们有很大启发。

根据胡适等人的说法和提供的资料,大乘佛教的禅宗一派实际上是菩提达摩-六祖慧能系开枝散叶于中土、朝鲜半岛和日本的派系的总称。慧能大师座下的菏泽神会通过在中国北方的佛教大辩论,击败了以禅宗五祖弘忍大师的另一个享誉北方京师的弟子神秀(606年-706年)为代表的禅宗法脉,让慧能系禅宗外溢而成为当时中国佛教的主流。这一系禅宗有自己的核心经典、传承体系和宗教文化,与印度原始佛教关系较远,是中国佛教本土化里借助佛法名相、吸纳唯心玄学、创新简化修行和融合世俗理念,共冶一炉弘法策略的典范,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学者冉云华在其长篇学术论文《中国早期禅法的流传和特点 – 慧皎、道宣所著《习禅篇》研究》中,“以“高僧传”和“续高僧传”所记“习禅篇”为中心,研究了中国早期的禅法流传和特点。研究证明小乘禅法在公元第二世纪,介绍入华;大乘禅法的传译,开始于第三世纪。五世纪初禅学典籍曾被大量译出。由五世纪末年到七世纪中叶,禅法在中国有了实质性的发展:由个人独习变为集体努力,中华禅典的创作和取代译本,师资承传的重视,和宗派的形式。当时的宗派、四家最为著名:中原的“念处”禅法,江洛之间的“壁观”,江南的天台止观和华北的头陀行。 其中“壁观”一家的达摩禅法,后来人多势众,形成有名的禅宗。 其它诸家,未能继续; 只有天台宗,以“教门”而流传。 习禅之事遂成为禅宗一家的世界。……尽管华人禅苑的圈内人士,愿意祖述旧说,仍然相信禅宗是佛祖拈花微笑,一脉单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对现代学者指责某些唐、宋禅师,“捏造历史,强求正宗”一点,大起反感。他们也曾为文申辩,为“法统”说话。有时对研究宗教史学的人,绝不容情,痛骂一番。可是对那些学者所持的历史证据,却无法推翻。如果说现代学术研究已经证明,马祖、临济诸禅师所演流出来的五家七宗,和早期禅法全无关系。那么中华史被误传了千多年的原因何在?现代的研究证明,原因是所根据的史料不可靠:多年以来禅宗历史所根据的是“传灯录”之类的宗派文献,都是十世纪以后编纂的,它们所记的早期禅史、数据不足而且还有宗派成见。”

冉云华梳理了梁代慧皎 (四九七-五五四)所撰“高僧传”和唐代道宣 (五九六-六六七)的“续高僧传”这些比反映禅宗宗派思想的传灯录之类更基本的资料,说“这两部高僧传记中,都列有“习禅”一门,不但载有习禅高僧的传记,更有“习禅篇”的总论,评述早期中华苑的经典传授,禅法源流。” 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中原的“念处”禅法,也许就是以佛陀四念处教法为基础的禅修,与现代社会方兴未艾的“正念禅修”遥相呼应。天台宗创始人智者大师(智𫖮)的授业师天台三祖南岳慧思以及被尊为净土初祖的庐山慧远都是早期流入中土的北传上座经典禅法的习禅者,与后来流行的菩提达摩-慧能系禅法十分不同。中国禅宗将法脉追溯到传说中“灵山法会”上“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的以苦行闻名的尊者大迦叶身上,人们一直不解其因,甚至认为尊者阿难更胜任禅宗西方初祖之位。禅宗中土初祖菩提达摩的出身,传说很多:其弟子昙琳指出达摩原是南天竺国国王的第三个儿子,后出家为僧;北魏人杨衒之所作《洛阳伽蓝记》则记载他是西域波斯国人。至于菩提达摩的头陀造型和面壁苦修经历,暗示人们他可能真的继承了尊者大迦叶的精神衣钵,而尊者大迦叶被奉为菩提达摩-慧能系禅宗的初祖不就令人会心一笑了嘛。因早期北传上座部“禅经”翻译用语简陋,“念处禅”也不适合“秦人尚简”的国人民族性和文化心理,也没有与魏晋所滥觞的中国本土的玄学和唯心主义思想合流。加上鸠摩罗什和玄奘大师翻译和提倡的中后期大乘经典的广泛流布,“念处禅”终于令人遗憾地在中土消失,或被天台止观吸收而随天台的衰落而毫无踪影。曾经在中国北方流传的菩提达摩-神秀系禅宗也灰飞烟灭,都是所谓“马太效应”的展现。

适合盛唐的菩提达摩-慧能系禅宗在宋元之际以至明清的衰亡,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衰落是同步的。这不奇怪,因为历史上山河易帜、国土支离容不下只谈心性、机锋和开悟的东西。在五代十国的变幻和南宋元初国破的惨状下,大量的僧侣法脉断灭无所传承,甚至身为文盲无法讲说开示法义。近代中国国力衰弱、专制横行、思想落后、自由不昌,哪能有继续谈玄说理、参悟公案和乐得精神享受的禅宗道场呢。而当代实证科学进步和人文教育昌明,以主观唯心主义为基础的禅宗和中国传统文化包括儒学和道学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佛教要不要现代化,这不是一个需要反复思索的问题,而是一个关乎生死而需要采取实际行动的话头,可供佛教同修特别是禅宗修学者和爱好者去参考。

禅宗的复兴或佛教的现代化,大概除了厘清定、慧的关系,舍弃不合时宜的极端唯心主义的历史包袱,采取如实修行的方式,可能最重要的是远离中国传统文化里的某些糟粕,回归佛陀缘起、四圣谛、四念处八正道的核心教义和修学系统,拥抱现代科学和人文精神的成果,建立符合现代人而不是魏晋南北朝和唐宋元明清时代所要求的戒德、经论及修学体系。如果还是在脱离时代的名相、文字、走向黄昏的哲学的种种精神建构里打转,佛教现代化不过是一个幻想。但是我们确切知道佛教的法轮仍在那些有眼力远见(vision)的修行人,包括法师和居士们的精进推动下转动,尽管抱残守缺者正在和仍将会给它制造众多的障碍和困难。

【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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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世界现代汉语版】《相应部》《中部》《长部》《增支部》《小部》 和 《清净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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