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会-爱的盲点 — 没有一己人格的顺帝之则

爱的盲点 — 没有一己人格的顺帝之则

山海会

2020.02.23


爱到底是不是苦呢?

爱这个字在今天,当然有需要去厘清语意上的可能误会。因为它的意义已经被发展成崭新的样貌,而成为人类主流思想的一个部份。爱的意义已经不再只是「贪爱」与「爱染」,甚至也不只是博爱、兼爱或近代人讲的大爱。笔者以为深入探究现代心理学所讲的爱,可以帮助了解佛法里所讲的慈悲。因为佛法里的慈悲是和空性慧相应的。

心理学家佛洛姆(Erich Fromm) 写过『爱的艺术』一书,对近代人的影响甚钜。他指出人往往会落入「臣服式的情爱关系」。不是让他人臣服于自己,而成为臣服者(sadist),就是会失去了自己的人格,而成为被臣服者(masochist)。但这两种人格与关系都不是真正的爱。这种关系虽是共生(symbiotic) 的,但因不是建筑在独立完整的个体人格之上,而是要在臣服与被臣服且相互依赖的行为关系里得到满足,故不是爱。佛洛姆指出爱是一种能力,也是在个体具有人格完整性(integrity)的前提下方能成立。这个说法不只是点出了爱的真谛,事实上也可帮助法友们窥见佛法里「无我的慈悲」是何面貌。

不少佛友往往会以为无我意味着「没有自我」或不坚持己见。大多数的佛教徒也常是谦抑自持不与人争,以为这样至少是「接近无我」。殊不知没有自我的柔软型人格,常常就是「被臣服人格」倾向的表现,在本质上和具有操纵慾与侵略性的「臣服性人格」是一体的两面。所以当我们爱一个人而希望她(他)一切都听我们的,或照着我们的意志与价值观去行事与存活时,就是佛法里所讲「基于我执」的行为表现了。既不是爱也不是慈悲。因为那是有操纵慾的,是「我」的延伸与强化。是因为这个原因,笔者曾一再批评佛教里颇常见的「大师崇拜」现象,指出那虽不是大师之过,但绝非佛法的修行精神。而这层意思,佛洛姆已经藉由爱的剖析讲得很清楚了。事事都听大师的,不是精进,也非虔诚或发心,而是臣服式的爱染。它是在三界之中扩大与强化了另一个「我的领域」。

最近颇让我有感的一件事,就是因新冠状病毒(COVID-19) 所引起的恐慌,与被迫停在日本横滨港而没有让三千多名乘客如期登岸的邮轮钻石公主号。

笔者并非指责日本政府欠缺爱。因保护国民的安全,本就是每一个国家政府官员的责任。笔者所关心的是被困于邮轮上的三千多人。他们因处在密闭的空间里,故被传染的人数与日俱增。由原先的一人到二十多人,最后竟变成今天的一百七十四人。其中有少数台湾人和美国人。大家也都听到了他们所发出要求救援的声音。但日本人呢?笔者听到某位媒体主持人说并没有听到日本乘客发出的声音。而这艘邮轮是日本公司的船,大多数的乘客也都是日本人。他们难道都不惧怕吗?还是因日本人一向都是极有纪律与自制力的民族,所以是很正常而并不奇怪呢?

不少人也许会以为这是一种美德或勇气。但笔者会在心里忧心日本人是否仍处于集体主义的文化习性里,也就是仍把国家与民族的荣耀置于个体价值之上。但这就是在「爱的课题」上的一个盲点了。因为爱自己并没有错,而且它应是「爱的人格」的基础。日本一向以东方的现代化先行者自居,但也许至今仍没有学到西方自启蒙运动以来所发展出来的民主价值,是建筑在人的「自我爱」与个体价值之上的。故群体价值是因个体价值而存在。国家的强大,也是因国民拥有幸福才有意义。任何的民族或国家如果尚未明了个体的存在意义,就会有陷入集体主义执着的可能,而会被笼罩在「大我至上」的思维阴影里。这当然是有潜在的危险性。

人必须先能爱自己,然后才会有能力去爱别人。这在佛家里就是人必须先有解脱道的素养,才能在菩萨道上慈悲与精进。而在儒家里也就是「内圣外王」的立身原则。儒家的「王天下」思想虽多少有些霸气(臣服者?),但至少仍有修身思想为其基础。而无论是传统的佛家、儒家还是道家,都不是群众运动,也都不是集体主义。

所以我宁可看到在钻石公主号上,日本的朋友能发出求救甚至抗争的声音。我也期盼人类都能了解提昇个体生命的喜悦与安宁,才是世界通往幸福与和平的道路。国家主义与民族主义的狂热都是执于大我的我执。而那里头所缺少的,就是爱。因真正的爱既不是征服,也不是没有一己人格的「顺帝之则」。


首发于般若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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