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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怀念2019年呢? by 刘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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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怀念2019年呢? by 刘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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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差不多是刘夙总结自己20多年来思想变迁的历程,里面提到了班主任。

 

引用:
  看到朋友圈最近热转的一篇文章,题目叫《我无比怀念2019年》,我不以为然。

  很多人喜欢这篇文章,因为他们受够了两年多来疫情的反复。“什么时候是个头”成了许多人在看到新增病例之后不假思索会脱口而出的哀鸣,因此对于2019年——冠病时代全面到来前的最后一年——不免会抱有怀念之情,仿佛那是一个黄金时代的尾声。(不过我要提醒这些朋友注意,由于“头”兼有“尽头”和“头人”两义,所以“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问句也有歧义,不可乱讲。)

  也有不少人像我一样,对这篇文章不以为然,理由其实也都差不多,就是认为怀念过去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消极思绪,是一种懦弱。我的医生朋友李清晨就说:“没有岁月可回头,我一点也不怀念那一年,随后的苦难让我看清了一直没看清的,切割了早就应该彻底切割的,就算世界变糟了又如何?命运不承诺给任何人以一生的幸福,继续往前走就是了。眼前就是万丈深渊,也无非纵身一跳!”我几乎赞同他这段话的每一个字,特别是“看清了一直没看清的,切割了早就应该彻底切割的”这两句,因为这也是我这两年多来做的事。

  很多年前,我与李医生曾经吵过架。但有时候,吵架也是示爱的一种方式。事实证明,我们的很多观念和行事风格非常相似;李医生的许多公开言论,在这个一言难尽的新时代,是网上难得的可以安抚心灵的铿锵之语,用杜甫的话来说,可以“忧来豁蒙蔽”。今年,李医生的科普力著《心外传奇》修订后再版了。他在微信上问我的地址,想给我寄书,我没有告诉他。这样的好书,为什么非要他给我寄呢?我自己买不行吗?

  除了疫病流行这几年所起到的“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的作用之外,我不怀念2019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个原因,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但不愿意直说。我也不愿意直说,但想向大家简单袒露一下我20多年来的心路历程。我今年就四十岁了。胡适当年在这个年纪,写过一本《四十自述》,虽然篇幅很短,只写到了他19岁留学之前,但总算多少实现了他“给史家做材料,给文学开生路”的想法。我没有胡适那么大成就,觉得自己的琐碎人生不值得他人仔细了解,但如果只是梳理一下思想上的变化,或许还有点参考意义吧。

  我从小生活在山西太原,国营工厂的工人家庭出身。2000年考取北京大学之前,我是一个多少有点典型的小城理科做题男:以自我为中心;缺乏对文化多样性的认识;缺乏对他人的共情,特别是缺乏对女性的尊重;瞧不起文科,但喜欢鲁迅;邋遢。当然,我也非常爱国。1999年北约悍然轰炸我驻南联盟大使馆之后,我不仅参加了大学生的游行,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而且还自己做了个网页,从网上摘录相关新闻,愤怒声讨美国。

  现在想来,可能有两个因素,让我后来在思想上能够突破小城做题男的束缚。其一是我父亲从小就支持我接触计算机。我在1993年小学五年级时拥有了自己的台式机,自学了编程,家里又在1999年我读高二时开通了互联网。我在网上搜索鲁迅的文章时,意外发现了方舟子办的《新语丝》网站,不仅在那上面找到了鲁迅著作,还看到了方舟子的大量科普作品。他曾介绍过密歇根大学生理学教授罗伯特·鲁特-伯恩斯坦(Robert Root-Bernstein)对科学精神的概括:怀疑,探索,实证,理性。这对我影响很大,使我受益终生。

  其二则是我多少有些侥幸地上了北大。我父亲本来给我定的高考目标是南航、北航和西工大,没有人——包括我自己——能想到我在高三下半学期发挥出了超常水平。21世纪初的北大,还是一个思想极为多元、多少还有“兼容并包”遗风的高校;通过与大量不同院系、不同文化背景的同学接触,我开始慢慢完成自己思想的现代化,慢慢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现代公民。

  我进校不到一年时间,思想就发生180度变化,成了“美狗”,严格来说,这其实不是我自己独立思考的产物,而是在当年北大校园里那种氛围下不由自主受到影响的结果。另一方面,在方舟子的影响下,我了解到了以理查德·道金斯(C. Richard Dawkins)为代表的新达尔文主义哲学思想,同时从科学精神出发,对以中医药为代表的传统医学开始持否定态度。

  我觉得必须向各位关注我公众号的读者坦白说一句:正是对科学精神的倡奉和对传统医学之类非科学的反对,主导了我此后二十年的思想变迁。二十年来,我的爱国心从未改变;在我看来,爱国首先是爱当下的国民,根本目的是提升同胞们的福祉,其他的一切都是手段。从我自己的爱好和特长出发,弘扬科学精神、提升民众科学素养、批评非科学思想的越界,便成了我一生的追求。

  这也是在2008年的时候,我的思想又一次发生了剧烈变化的原因。之前我对美国非常推崇,之后却成了坚定的自力更生派,甚至在很多思想上接近所谓“工业党”。当时活跃在社交网站上的很多所谓“自由主义者”,实际上缺乏批判性思维和说理能力,对于美国社会中许多显然违背科学精神的现象不仅不加反思,反而常常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概吹捧;更有些人不过是披着自由旗号的流氓。我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这些人恶心到“左”边阵营的。

  即使是作为这些人思想来源的一些大家,秉持的也是被史蒂文·平克(Steven A. Pinker)等新达尔文主义思想家批判过的陈旧的“白板”说,对人性和道德的论述都让我无法接受。我希望能够以新达尔文主义为基础,为中国的自主发展和民众科学素养的提升提供一种新的思想进路。后来,我便把这一阶段的想法写成了一本书——《万年的竞争:新著世界科技文化简史》。我承认这是一本有些令人汗颜的少作,但其中的一些基本思想,我至今觉得没有问题。

  我带着真诚的心意去与中国的“左”派接触,几年下来大失所望。事实表明,比起“右”派来,中国的“左”派距离科学精神更远。他们自以为爱国,但我现在毫不怀疑,他们那种反科学的爱法一定会让国民陷入可怕的深渊。仅仅因为看不惯“右”派里面某些人的所作所为,就投向“左”派,只能说明我个人的交际范围过于狭窄,没有接触到更志投意合的人,也说明我在个人成长的历程中,一直缺乏向德高望重的前辈学人认真请教的意识,导致自己走了不少弯路。这两点教训,希望能够为各位读者所吸取。

  因此,在2012年之后,我的思想又逐渐“右”倾,但这其实是两方面发挥合力的结果。一方面是我自己花了十年时间在极“右”和极“左”之间摇摆过一轮之后,思想终于成熟起来;另一方面也是这个社会的气氛越来越向“左”偏,所有不跟着向“左”跑的人,便只能被甩在“右”边。

  2019年恰恰就是这个至今已经为期十年的“左”转时代的关键一年。就是这一年,我在新浪微博的大号被炸。很多人以为这是因为我讲了苏联笑话,也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我开了不该开的玩笑。同样的调侃,放在2017年只会导致删帖,放在2019年却会炸号。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怀念这样一个年份呢?

  非要在已经过去的年份中做个比较的话,首先我要感谢2000–2008年,这是让我从小镇做题男蜕变为现代公民的一个关键时期;其次我觉得,从总体上讲,2012–2015年是过去二十年中相对最好的时期。但既使是这两个时间段,我也不会怀念。作为一个坚定的进步主义者,我不相信我所爱的中国只能处于那时的水平,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取得更大进步的。最好的年份,永远在未来,而这个未来,需要我们一起去创造。我想再次重复李清晨医生的那句话:“眼前就是万丈深渊,也无非纵身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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