氰化之心the-cyanided-heart-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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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氰化之心》4

The Cyanided Heart

Terasy

 

第二十一章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一章 犧牲者

我還活著。

溫蒂費勁地睜開眼睛,她看到了一些身著防化服的人在自己周圍鼓搗著什麼。

溫蒂只感到眼皮沉重。她想坐起來,但僅僅是白費力氣…應該說她根本沒力氣坐起來。

本來可以去往天堂,可醒來時又身處另一個地獄。這大概是上帝對我泄露秘密的懲罰吧。

溫蒂感到自己的嘴唇被掰開,一種不知味道的液體從燒杯模樣的容器中灌了進來。她神志不清地吞咽著。

明晃晃的手術刀劃在了自己的臉上,似乎是一個痛覺測試。疼痛和著熱度湧出了臉頰,溫蒂瞳孔縮小。她想要叫喊,可聲帶卻如同失效般發不出一絲聲音。旁邊的人只是冷漠地記錄著什麼。

大概有人厭倦了她的掙扎,溫蒂感到有針刺入了自己的手臂處。

有點困了。

他們又圍了上來,但溫蒂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重金屬的劑量會不會太多了?」

「取出內臟看看吧。」

「實驗完畢,她已經沒有作用了。」

艾米不由得裹緊了單薄的外衣。這裡實在安靜得不像樣,若是腳步聲稍微大點都能聽到迴音。

木質的門儼然如同一個個威嚴的兵士鑲嵌在牆壁中,它們都被漆上了深色的油漆,頂部的標牌已經銹跡斑斑。艾米大概能辨識出幾個字母,但奈何是德文艾米看不懂。

艾米發現了通往樓下的樓梯。借著昏暗的燈光,她躡手躡腳地走下了樓。展現在眼前的是和樓上景色略微不同的樓層——似乎多了些實驗室的打扮。

凱特和布弗德他們也在這裡嗎?艾米嘆了口氣,如果在的話一定要想辦法和他們會合。

與此同時,艾米注意到牆上又出現了那種三個鐮刀的標誌。走廊盡頭似乎有著紅色的亮光,大概是來自某個房間的。她決定過去看看。

那是一個類似手術室的地方。艾米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朝裡面望去——

有個人赤著身躺在那裡。周圍圍著一些身著白大衣的人,其中一個人拿起刀準備朝那人的肚子划去。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讓艾米有些喘不上氣。鮮血沾滿了那個主刀人的手,艾米無法透過口罩看清那人的長相。但那一頭略卷而又參差不齊的黑色短髮和翹於頭頂的一撮頭髮讓艾米印象深刻。

沒有麻醉就這樣下刀…老天。太殘忍了…為什麼…!艾米大口喘著氣,捂住狂跳的胸口。

這裡一定是瘋了。艾米大口呼吸著朝門口逃離而去。與此同時身後的那扇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站出來的是剛剛的主刀人。她的手上還沾著鮮血,白大衣上也濺滿了血跡,可她並不介意,只是陰沉著臉。

「喂!剛剛是誰在外邊?!」

完蛋了…被發現了!艾米慌亂地在寂靜的走廊中奔跑,可此時的樓層卻如同米諾陶諾斯的迷宮一般,沒有指引和標記便不可能脫離。

「真是夠煩人的,給我抓住那個傢伙!」

那人一臉嫌棄地摘下滿是血跡的橡膠手套,黑色捲髮下的棕色雙眸透露出滿滿的傲慢。

呼…呼,好累。艾米拐過一個又一個轉角,可身後的腳步聲依舊如影隨形。沒有路了。艾米停下腳步,扶著膝蓋大口喘著氣。她聽到了身後的槍械就位聲。

在他們身後的是剛剛那個主刀人。她捋了捋耳旁的碎發,見到艾米,她的表情有些猙獰。艾米不禁向後退了退。主刀人伸出的食指指向艾米的腦袋,似乎在打量著什麼,她的嘴角甚至有些上揚。

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了艾米。

「等一下。」主刀人皺了皺眉示意了身旁的人。艾米轉過頭,燈光漸漸地照亮了那個從黑暗中走出的身影。

…是之前見過的那個人。艾米咬了咬牙,不自覺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似乎是金屬環的東西。

對面那個似乎是同行的人正饒有興趣地望著自己,萊婭決定轉移一下視線。只見面前這個叫艾米的女孩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和恐懼。

恐懼自不用說,至於憤怒…原來如此。萊婭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喂…你會對我干同樣的事吧……」艾米的聲音有些顫抖,又夾雜著憤怒,「你們這些惡魔…」

「哎呀,原來是逃出來的傢伙啊。」對面的人陰陽怪氣,「這裡的在職人員連他們的小白鼠都管不好嗎?」

「…難道追小白鼠還要興師動眾的你就很強嗎?」

「嘁。」對面的人惱羞成怒,「聽好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個職位的,並且我才剛來這裡工作…但惹了我有你好看的!」

自大的傢伙。萊婭皺了皺眉,將視線轉向艾米——她正不知所措地望向自己,眼神里儘是茫然。總之,那幅表情確實像個完全的無辜之人。

「那你看到了什麼?」

艾米雙目無神地搖搖頭,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

萊婭沉默地眨了眨眼。

冷水從水龍頭裡湧出來,透過指縫淌下,順著下水道逃離這裡。水滴順著臉頰流下,鏡子中的自己也抬起頭視線交合。

萊婭擰緊了旋鈕。也許水龍頭會對著逃走的冷水抱怨道「你們這些叛徒」,又或許它會真誠祝福這些傢伙們成功逃離。大概只有我是無法逃離這裡的,萊婭閉上眼睛。

去觀察那個女孩的情況。沒錯,當我虔誠地向大腦發問諸如「我的工作有什麼意義」之類的問題時,它很自然地給出了這樣的答案。這讓萊婭回想起作為一名醫學生時,在解剖課上對於實驗動物抱有同情時老師的教誨。

現在我做到了,只是…並沒有老師的評分。這麼看來,如今的我只是單純地依照條件反射作著重複的工作,為著難以理解的家國情懷賣命,到頭來能得到的只有金錢和空虛的熱忱。這和虛度並無區別。

不知不覺萊婭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那女孩所在房間的門前。

只是…有誰終於想揭開這布滿灰塵的布,自私地讓那光照亮自己,將剩餘的光播撒給絕望的人們。

只是…能完成他們的願望也好。


第二十二章 Comrade

「海斯·芬克多,請多指教。」

面前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後抬起頭來。參差不齊的黑色短髮頹廢地搭著,但也掩蓋不了主人的神采奕奕。熱切的眼神似乎是對這裡很有期待似的。

「為什麼想來這裡?嗯……硬要說的話當然是希望能更好地發展啦。」海斯眨了眨眼,「和奧斯維辛集中營合作,想必實驗條件也比較好吧…不對嗎?」

「我們看了你的簡歷。」一個面試官扶了扶眼鏡,「…還有昨天晚上的操作考核。可以考慮錄用你,對於職位你有什麼想法嗎?」

「職位?」海斯環抱著手臂,「如果可以,請給我實驗類的工作吧。」

「當然。」面試官笑了笑,「大家都不想牽扯太多事情,導致那邊很缺人。而你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這讓我安排起來也很容易。」

「太好了,麻煩您了。」海斯笑了笑。

「感覺如何,頭還暈嗎?」

艾米猛地睜開眼睛,吊瓶中的透明液體因振動而彈著波紋。媽媽正坐在一旁將手從自己的額頭拿開,一臉擔心的樣子。

「嗯,好多了…」

艾米看見媽媽擔心的樣子,心中湧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愧疚感。她趕忙搖搖頭。

「好好休息。」媽媽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

「醫生說這葯有些困。你也知道媽媽好久沒有上過臨床了,這種問題只能照醫囑啦。」媽媽朝門口走去,「艾米,媽媽工作上還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你如果有什麼不舒服記得和醫生說,不要硬撐著。」

「好。」艾米點點頭。

媽媽她很忙吧。艾米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心想著。轉到醫學研究領域之前,她常常是因緊急的病人而半夜跑去醫院。即便如此還是會受到病人的誤解,大概是為了照顧愛生病的我…她才會轉行吧。

如果沒什麼事還是多休息比較好,艾米閉上了眼睛。

「感覺怎麼樣?」

艾米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因發燒而昏沉地睡了過去。吊瓶中的藥水在手臂中涌動著,傳來絲絲涼意。眼前的黑暗混合著彩色的幻象變幻著,讓艾米有些反胃。

「我在問你話呢。」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的床邊,皺著眉,「…3105號。」

「想吐…」

艾米捂著嘴側過身,不料卻一個踉蹌從床上跌倒在地。萊婭只是冷冷地望著倒在藥水瓶和嘔吐物中的艾米,手中的筆似乎在記錄著什麼。

「除了想吐還有沒有別的感覺?」

艾米跌坐在地,淚水從眼眶中溢出來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我可不想等太久…」萊婭按了按筆。

「我好難受…」艾米帶著哭腔,「這些都是你乾的吧!讓我得這樣痛苦的病,然後…是為了測試你們的病毒…」

「……」

「該死的!」艾米抱著後腦勺,「…你們這些沒人性的傢伙!」

「……」

空氣中只剩下沉默和艾米的抽泣聲。

「…猜對了。」萊婭陰沉著臉,「難受嗎,是我給你注射的病毒。」

艾米突然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你應該也能猜到那金屬小玩意是幹什麼的吧?」萊婭頓了頓,「用來控制不聽話的傢伙的。」

什麼意思…?艾米愣愣地望著萊婭。

「我可不能放心地隨你到處亂跑。」萊婭閉上眼睛,「若是實驗數據出了差錯那可就苦惱了。」

「…不要,不要再說了!」艾米捂著腦袋,「我才不是你的什麼數據,快點放我走…!」

「也是,了解的機會多著呢。」萊婭將手揣在白大衣的口袋裡,便轉身離開道,「能動的話就給我回床上好好躺著,過兩個小時我還會過來的。」

「你要去哪裡…?」艾米還沒有問完,關門的聲音便截斷了她的話語。稍許流動的空氣又再次凝固起來,偌大的房間陷入了寂靜,艾米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病毒…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無力感湧進艾米的手臂,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終究傾瀉而下。

她捂著脖子上的金屬環試圖取下來,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該死…!該死的,艾米擦了擦眼淚,這東西為什麼弄不掉!

…都是她乾的吧!

真正的醫生嗎?曾經的我也許是,但如今的我…誰知道呢。

總之,那女孩的情況不太妙,自從上次手術後便間歇性發冷發熱,最糟糕的是治療方法尚不明確。還有三個小時,萊婭掏出懷錶看了看,希望她不要惹出什麼大亂子。

到頭來實驗還是和預想的不一樣,真是頭疼。萊婭注意到藥品室的燈亮著,唔…這個時候會是誰在裡面呢?

萊婭側著身偷偷地透過門上的小窗朝裡面望去——有誰面對著裝滿藥品的玻璃櫃張望著,黑灰色的碎短髮和那一撮立在頭頂的毛髮格外顯眼,似乎是昨天晚上見過的那傢伙。

雖然不知道她在做些什麼,但也不能這樣耽擱了自己的事情。出於禮貌,萊婭還是敲了敲門。

「啊,請進請進…」

對方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眸似乎帶著一股力量,讓萊婭似曾相識,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只見那人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胸前的身份牌上。

「你叫萊婭·洛格斯?哇哦…」那人有些故作誇張地驚嘆道,「實驗主管…主任級別的吧,真厲害!」

「……你是?」萊婭打斷了她的誇讚。

「啊對,原諒我沒有自我介紹。」那人撓了撓頭,「我是海斯·芬克多,昨天剛來這裡,還請多多關照。職位的話暫且只是一個實驗組的負責人…」

「那…祝你好運。」萊婭皺著眉打量著海斯,「說起來,你在這裡做什麼?」

「工作嘛,總要先做做準備。」海斯收拾著藥品,「那我先行一步了,待會見哦。」

「……」 萊婭還想問些什麼,但關門的聲音已經阻止了她。

真是個積極的傢伙。

不過現階段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萊婭一邊掃視著繁複的藥品,一邊默默地構思著腦中的方案。


第二十三章 Antagonist

凱特醒來的時候,欄杆前正擺著一個銹跡斑斑的金屬盤,上面散落著幾個麵包和一杯水。

這是…食物?凱特望向布弗德,似乎是想問問發生了什麼事。但布弗德只是面色凝重地搖搖頭。

「都拿去吧,凱特。」

「欸…?」凱特有些驚訝地望著布弗德,「那怎麼行…」

「我意思是…這麼點麵包可填不飽我的肚子啊。」布弗德撓撓頭,「別勉強了,凱特。看你臉色很不好的樣子…快吃吧。現在盡量多保持一個人的體力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我…我知道了。」

凱特將麵包大口塞到嘴裡,很硬,但是胃疼的感覺減緩了些。

「我有種預感,待會兒可能會發生什麼。」布弗德摸索著口袋,「來這裡之前我的槍被收走了…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希望剩下的小玩意能起點作用。」

「別勉強啊,布弗德。」凱特有些擔心地嘆了口氣。

「放心吧。」布弗德笑了笑,「我可不是那種只會意氣用事的傢伙。」

萊婭推開門時,背後裝滿藥品和器械的小推車也不由得振了一下。那個叫艾米的女孩正將臉埋在雙膝中,只見她望向萊婭的雙眼中少了一分憤怒,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無助。小臉上的淚痕如同兩條幹涸的小溪。

「那麼…現在你感覺如何?」

難不成這傢伙兩個小時里一直在想著病毒的事吧…不然怎麼和變了個人似的?明明不久前還是活蹦亂跳的…硬要形容的話可能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吧。

艾米只是沉默。

「回答我。」

「那種事情我才不知道!」艾米將臉埋在胳膊里,「為什麼要用那種平淡的語氣問我啊!總之,我會死的吧…不要,我才不想死…嗚…」

「你這傢伙…」萊婭陰沉著臉,揪起艾米的衣領。但無論萊婭怎麼晃動,艾米的表情只是如同石膏一般地凝固住。變化更是說不上。萊婭皺了皺眉,鬆開了艾米的衣領。

「你的朋友…叫凱特,是嗎?」

「凱特…」艾米的眼神里似乎恢復了點光彩,片刻後抬起頭望向萊婭,眼神里充滿了憤怒,「該死…你對她做了什麼!」

「各盡其用而已…」

話音未落,萊婭便發現了不對勁。臉色蒼白的少女止不住地抖動著,發紺的雙唇似乎想要吐出什麼話語。

「真是個麻煩鬼…為什麼剛剛不說?」

萊婭的語氣充滿了焦急。

聽說了嗎?關於那個畢業生的報道…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在院校里散播開來,萊婭只是枕著腦袋沉沉地睡著。玻璃中透過的陽光分成不明顯的光柱,揚起的輕塵在空氣中翻滾。

萊婭睜開眼。桌子的一角擺著一張報紙,上面用大大的黑字寫著什麼。她緩緩地將報紙拽過來。

「葬身於手術刀下的靈魂」、「驚人的實驗體數量」、「冷酷無情的醫生」、…

萊婭嘆了口氣,將報紙揉碎丟進一旁的垃圾桶。碎紙片上突兀的印著的100大概是被抹掉了一個「0」。

儘是些無趣的記者,這些斷章取義的把戲不看也罷。明明和自己作著一樣的事,可有些同僚就覺得這樣比較有意思,萊婭閉上眼睛。

「請進。」

萊婭敲門後,裡面傳來一聲簡短而又富有磁性的應答。

「維克托教授…很抱歉打擾您,但是…」

「哦?是萊婭啊,坐吧。」對面的人把報紙放下,微卷的白髮下慈祥的雙目正打量著來人。他端起一旁的茶杯一口飲盡後,站起身來,「如果不是急事的話,我先給你泡杯茶。當然,你可以在我泡茶的同時說說你的困難,雖然我已經猜到一二了。」

「猜到一二是指…?」

「我看過今天的報紙了。」維克托打開茶葉盒子,「猜你估計就是為了這事來的吧。」

「…沒錯。」萊婭嘆了口氣,「這些荒誕的記者居然說我們殺人不眨眼,真是難以置信。」

「他們確實是在誇大其詞,如果是那數量的十幾分之一還說得過去。」維克托將茶托放在萊婭面前,「畢竟不是工作的話,可沒哪個醫生願意這麼做,不是嗎?」

「我知道。」萊婭靠在椅子上,「不過謠言的影響真是糟糕,現在在學校里隨便走走都能聽到學生的議論,真是讓人苦惱。」

「好吧,謠言確實很煩人呢。不過謠言止於智者,我相信總有明事理的人的。」維克托笑笑,「我會讓人和那些記者聊聊,你不用太擔心。但是呢…」

「什麼?」

「很多事原本讓人無法接受,但若是嘗試的人多了,它便成了一樁普通事,即便它是背德的。」維克托凝視著萊婭,「這很可笑吧?但笑的人多了,它便成了真理,即便它是可笑的。我覺得…人即便常常靠感情決定問題,但支撐我們存活下去的依舊是理性,這點是不會變的。」

不可能,無法原諒。我的所作所為才沒有錯誤的理由。硬要給這個簡單的問題以答案的話,那大概是我們不同的命運而致使的。

我的一切都被奪走了。如果我能做好我的工作,那大概也能彌補他的期待吧。

該死的…我不想這樣。

「化驗報告,如何?」

「疑似寄生蟲感染。」醫生扶了扶眼鏡,「我猜測是瘧疾。如果繼續拖下去會更嚴重,並且目前研究的藥物中還沒有正式用於臨床的抗瘧葯。奎寧也不管用,就目前來看。」

「…我知道了。」萊婭接過報告。

「主管,如果是實驗體,大可不必管他們的死活。」

「你醒了?」

艾米睜開眼睛,躺在的地方是一架冰冷的鐵床。那個叫萊婭的人正站在旁邊俯視著自己。

「你很想逃離這裡吧。」

艾米側著臉,無力地點了點頭。

「那就盡你的努力離開這裡,做得到嗎?」

「離開這裡…?」

「忘了說,那個金屬環中有著用於測試的毒劑。控制權在我這兒,所以你沒有選擇。」萊婭說道,「時限兩小時,希望你不要做什麼傻事來讓我提前開啟它,祝你好運。」


第二十四章 過往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尼采

萊婭緩緩睜開眼睛。潔白的病房打扮一覽無餘,吊瓶中的藥水充斥著透明的膠管,順著重力而下。視線被繃帶擋住了些許。

這是哪?發生了什麼?

耳畔傳來了敲門聲。門的吱嘎聲響起,似乎有誰進來了——好幾個人。萊婭只是閉上眼,疲憊湧入自己的身體。

「她醒了嗎?」一個帶著墨鏡的人走過來俯視著萊婭,「喂,我們想問你幾個問題。」

「…第一個。發生火災的時候,你在哪裡?」

火災?萊婭的瞳孔縮小,我想起來了。腦袋如同被電流擊中一般疼痛起來——走廊上,房間里,到處都是濃煙與火焰。就算怎麼呼喚父母,他們也沒有如平日那般從卧室走出來給我一個擁抱…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去哪裡了?

「我…我不知道!」萊婭捂著腦袋咆哮道。帶著墨鏡的人往後退了退,似乎是被嚇到了,「我找不到他們,我快被濃煙嗆死了…到處都是燙人的火…!」

「好吧,那我們說第二個問題…」

「警長。」帶墨鏡的人話音未落便被另一個聲音打斷了。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出現在了萊婭的眼前,方形鏡片後是凌厲的棕色眼眸,他撫了撫黑色短髮,開口道,「待會兒再問也不遲,不然全醫院的人都會認為你在欺負孩子,大老爺們可不能做這種事。」

「噢,是格雷博士啊。」帶墨鏡的人站了起來,「案發現場勘察還算順利吧?」

「還行吧。」叫格雷的男人嘆了口氣,「好吧,這事可以慢慢道來,但不能明說。都到這個份上了…你懂我意思吧?」

「那當然,法醫嘛…也不容易是不是。好吧…我不太懂怎麼哄孩子,交給你吧!我就先走一步了,還有的忙呢。」警長拍了拍手,「夥計們,辦事去了!」

待到警長的人都離開後,格雷將自己的公文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麼,你現在感覺如何?」格雷試圖讓語氣緩和一點,「比手勢也可以,找不到詞形容的話。」

「胳膊…」萊婭似乎因為剛剛的事有點委屈。

「當然,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可是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呢。」格雷摸了摸萊婭的頭。

「我的爸爸媽媽呢?」

「……啊。」格雷嘆了口氣,「我知道。他們估計在和上帝開茶會呢,據說茶會有很多很多麥餅和牛奶,還有天使在一旁編花環,每人都會有一個…」

「……」

萊婭沉默地側過頭。過了一會兒,格雷依稀聽到她抽鼻子的聲音。

「麥餅和牛奶…真幸福…」

還真是個小孩子呢。格雷苦笑。

「…只是,這樣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我不要這樣,我好想見他們…」萊婭把頭蒙在病床的被子里嗚咽著。

清冷的月光灑在床上,萊婭靠著牆坐著,將臉埋在胳膊彎里。擺鐘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就連可以去的地方也沒有了。天一亮,大概那個警長又會過來訊問自己。然後呢,他們會送我去哪裡?萊婭只是茫然地望著雪白的牆壁胡思亂想。

吵醒萊婭的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地鬧著,似乎已經白天了。我是多久睡著的…萊婭揉了揉眼睛。

「小傢伙,起床了。」一聽就是那個警長。萊婭掀開身上的毯子,不情不願地拖沓著鞋子走出門。警長身邊有兩個跟班,他們威嚴的眼神催促著萊婭前行。

「坐那。」萊婭跟著他們來到了二樓。警長打開一扇房門,示意她走進去。待萊婭坐下後,警長便坐在了她的對面。

「小傢伙,看你精神還不錯?好吧,昨天的事叔叔向你道歉。」警長捋了捋鬍鬚,「但我也很忙,所以請你配合一下。」

萊婭膽怯地點了點頭。

「好,那天你父母多久到家的?」

「嗯……」萊婭思考了一陣,「和平時一樣。」

「和平時一樣…那是多久?」警長皺了皺眉。

「6點過…」

「然後呢,你有沒有發現他們有什麼異常?」

「異常?」萊婭有些疑惑,「我和平時一樣,8點就上樓睡覺了。那之後…不知道了…」

「睡的真早,好吧,這也不能怪你。」警長若有所思,「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你父母是被人……」

「別說了,克萊姆斯警長。」

是格雷。他推開門,揚了揚手上的文件。

「格雷博士。」克萊姆斯似乎有些不高興,「我在訊問嫌疑人呢,您這樣有點不太禮貌吧。」

「已經調查清楚了。」格雷眼神示意了手上的文件,「你再問她,也只是浪費時間。」

萊婭眼神空洞地望著桌面。他們說的話在耳邊縈繞著,最後消散而去。

「你父母是被人……」

恐懼和憤怒化作一雙雙黑色的手將自己拖入泥沼。萊婭死命地咬著牙,可淚水還是止不住地下落。在大腦里用著虛無縹緲的刀刃拚命地去刺那假想的犯人。

萊婭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單間。照那個叫格雷的男人的說法…案子已經破了吧。接下來就是等著他們送我離開了,他們會送我去哪兒呢?

大概是孤兒院吧。萊婭的心情低落起來。

我想回家…但我又能回哪兒去呢。那原本屬於我們的房子已經被火焰焚燒殆盡了,唯一的記憶也將消失不見了。一想到這裡,萊婭就止不住地掉眼淚。

別哭,別哭啊。總是哭鼻子真丟人。

萊婭用袖子擦拭著臉頰。

我大概會聽到他們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入院的手續在他們的手上搖晃著,他們遲早會來帶我走。駛向那兒的車已經在門口等我了,只需要我光臨它的座位,它便會一路奔騰不息。

噠、噠…

來了。萊婭警惕地望向門口。不要,我才不想被他們帶走…我該怎麼辦?

…哐。

下一秒,門被推開了。

「萊婭?」格雷喘著氣,「我說你…為什麼躲在窗帘後面?」

萊婭沉默著,小手死死地捏著窗帘布。

「來,和我走吧。」格雷笑了笑,「我已經得到了你的收養手續,今後我們就一起生活了。」

「誒?」

窗帘布從手上鬆開。


第二十五章 相遇

「格雷博士,您是閑的沒事幹嗎。」克萊姆斯吐了口煙,「那個叫萊婭的孩子如此讓人頭疼,您居然想收養她?」

「洛格斯夫婦以前對我很關照。」格雷環抱著手臂,「況且我一直想要個女兒,但由於我工作太忙,就連心儀的女性都還沒遇見…」

「我說這種事啊…你也該考慮考慮了。」克萊姆斯拍了拍格雷的肩膀,「還有,直接說單身不好嗎?拐彎抹角的,聽著累人。」

「唔。總之…我會照顧好她的。」格雷扶了扶眼鏡。

「是嗎?真讓人期待啊,哈哈哈哈。」克萊姆斯大笑道。

雨刷不知疲倦地划動著。格雷轉動著方向盤,餘光里瞥見了副駕駛座的萊婭。她只是側著頭,沉默地望著從玻璃外流淌而下的雨水。隱約能聽到車窗外遙遠而低沉的雷聲。

「馬上就到了。」

「……」

萊婭把視線收回來望向前方——環繞的樹木中,一棟別墅出現在眼前。車在門口停下,格雷摸索著口袋,萊婭聽見了鑰匙特有的清脆碰撞聲。

這裡會是我的新家嗎?萊婭撐著大大的黑傘,沉默地望著開門的格雷。

溫暖的燈光亮起,室內的布置也是一覽無餘。格子花桌布攤在不遠處的木桌上,編織的籃子里擺著水果,一旁的沙發也很舒服的樣子。萊婭滿是陰霾的臉被驚訝所覆蓋。

「叔…叔叔一個人住在這樣的地方嗎…」

「是啊。」格雷順帶關上了門,「孩子,你要是和我一起住,我會很開心的。」

「那…我還會被送到孤兒院嗎?」

這傢伙真敏銳,不過發生了那種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格雷笑了笑:「傻孩子,別想那些沒用的。雖然我對你父母的事感到很惋惜,但我希望你能繼續你的正常生活,好嗎?」

「……嗯。」

為人父母的感覺也挺好,格雷心想。至少…奔波之餘還有個小傢伙可以挂念。要是再具體一點,那大概就是自己買的食譜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要是問自己手藝如何,大腦肯定會先拍自己的馬屁,而若是和孩子一齊分享,不管誇讚或是嫌棄都是一種幸福吧。

「浴室在樓上。」格雷打量著萊婭,「唔…你的衣服還挺麻煩。這樣吧,我去找一套我的給你,雖然尺寸可能會大不少。等明天我們去買新的。」

「…嗯。」

「你先坐著。餓了的話桌子上有餅乾。」格雷將白大衣掛在一旁的衣架上,「我去樓上拿衣服。」

萊婭拘謹地坐在了沙發上。正如格雷所說的,桌子上確實用籃子裝著不少餅乾。萊婭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塊。

淡淡的甜,說起來媽媽還沒有給自己做過餅乾。這些都是格雷博士做的嗎?好厲害,萊婭不由得有些臉紅。

「萊婭,衣服放浴室了。」格雷的呼喚聲從樓上傳來,「準備好了的話就去洗澡吧。」

「好…好的!」萊婭慌慌忙忙地將手中剩餘的餅乾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昨天我打掃了一下。」格雷指了指面前的門,「這兒就是你的卧室了,去看看吧。」

萊婭點點頭,推開門。淡藍色的窗帘透出窗外混合著雨聲的朦朧燈光,房間里擺著一架小床和一個小書桌,一旁的書櫃里整齊地擺著不少精裝的書籍,床上坐著一個毛茸茸的泰迪熊。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買更多裝飾品回來。」格雷拍了拍萊婭的肩膀。「祝你好夢。」

萊婭抱著泰迪熊獃獃地望著窗外。雨水順著玻璃淌下,留下交錯的水痕。

雨聲與現實重疊。萊婭猛然抬起頭,窗外朦朧的巡視燈光映在她的側臉上。桌子上堆著雜亂的文件,望著這些文件她陷入了沉默。

…為什麼會突然夢到這些事?真是糟糕透了。

那就盡你最大的努力離開這裡,做得到嗎?

冰冷的空氣湧入艾米的鼻腔,她貪婪地呼吸著,試圖讓自己的大腦清醒點。這是那個人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

冷靜,冷靜,兩個小時的話動作要快點了。艾米捂住顫動的胸口,打量起四周來。雖然很害怕,但為了見到凱特他們,我一定要離開這裡。艾米下定了決心。

床邊有一個陳舊的金屬櫃。艾米檢查了它的三個抽屜,發現只有第一個抽屜能拉開。空氣中的灰塵散去,映入艾米眼帘的是一本破舊的筆記本。

艾米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上面有一行清秀的筆跡——

「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唔…什麼意思?艾米皺了皺眉。隨後往後翻了翻,可是後面的紙張都是空白。

門鈴聲傳來,萊婭趕忙一路小跑到門前打開門閂。門口的是自己的家教,米歇爾女士。雖然年近中老年,但她不失氣質的妝容也很合適。

萊婭承認自己並不聰慧。可即使自己常常犯一些錯誤,也不會招來米歇爾女士的責備。她真是個博學而耐心的人,萊婭表示很願意和她相處。

「萊婭,早上好。」米歇爾微笑。

「早上好!米歇爾女士。」

說起來,格雷給自己全程請了家教。據他說,一是把萊婭放在學校不安心,二是他工作忙沒有時間去接自己。大概是後者比較多吧,萊婭皺了皺眉。格雷還說希望自己多交點朋友,所以他給自己安排了一些孤兒院的義工工作。

「萊婭,你今天還有別的什麼安排嗎?看你一臉心切的樣子。」

「是的,下午要去做義工!」萊婭歪了歪頭,「雖然有點累,但是啊…能碰到好多朋友,我很開心!」

「當然,不論是看課外書還是看正經書都會有收穫呢。」米歇爾揉了揉萊婭的短髮,「我們今天要繼續昨天的算術課程哦。」

「嗯!」

「明天見!」

萊婭揮著手和米歇爾告別,太陽白花花的。目送著米歇爾離開花園後,萊婭關上了門。

啊,要去準備做義工的東西了,那裡會見到什麼樣的朋友呢?萊婭雖然有點緊張,但更多還的是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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