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去年完成的“在美国的洋插队”的一部分。现在发表，只想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种族之间沟通的必要。

89年夏天，是我来美国读研究生的第一个暑假，曾去麦当劳打工。 第一天，经过2小时培训，我已经学会了几项基本技术。比起中国餐，美国快餐要简单多了。对我来说，最大的难题不是烹调，而是英文：必须熟记各种配料，各种汉堡包的名称，各种冷食和甜食。在麦当劳打工的美国人，吃麦当劳长大，对这些食品早就滚瓜烂熟。而我初来乍到，从没有见过汉堡包，一切得从头学起。

麦当劳是快餐店，速度第一，劳动强度很大。从进店打卡，到清扫关店，一刻不停。我虽然每天只做4-5个小时，但总是累得腰酸背痛，筋疲力尽。更重要的是快速供应。前台和厨房是流水线，厨房为前台服务，前台为顾客服务，永远是顾客第一。一个周末的晚上，一般很少有人来吃快餐。我们正想休息放松一下。突然，一辆大轿车开进停车场，下来二十几个篮球运动员。领班的大喊一声：“快准备40个大汉堡！”我们立刻一阵乱忙。

麦当劳的工作属于非技术性的体力劳动，付最低工资，雇员中黑人占多数。暑假三个月麦当劳打工，因为是流水线工作，我结识了几个黑人工友。和他们的交往中，我对处于社会下层的黑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杰克琳是我们的领班，40-50岁的中年女人。她对工作很负责，但是缺乏灵活性，喜欢耍权威。我们都不愿意在她的手下干活。一个周日的晚上，好几个人请假。按规定，关店是四个人的工作量，却只剩下我和杰克琳做收尾工作。我知道那些青年人借故溜号，躲开杰克琳。但我需要更多的工钱，只好咬咬牙，留下来加班几小时。关店的清理工作很辛苦，干得我大汗淋漓。 杰克琳却一丝不苟，不因人手少而放松。为了赶末班车，我急于离开。杰克琳不允许，说她可以用她的车送我回家。我只好和她一起干到夜里1点。当我下车后， 有意无意地用力关上车门。杰克琳说：“嘿，你多干活多挣钱，别拿我的车出气”。

德瑞克也是领班, 与杰克琳完全不同。他20多岁，很安静，埋头工作，很少发号施令。我们有时聊闲天，偷吃几根炸薯条，喝点儿牛奶冰激淋，他装看不见，只要我们完成工作就行了。别看他话不多，但语出惊人。 一次，我们讨论究竟人在热带气候还是在寒冷气候中能长寿，德瑞克突然插进一句：“如果你出了车祸或者被子弹打中，在哪里都活不长”。逗得我们大笑。又一次，我建议在店里放一段中国乐曲，替换一下那些震耳欲聋的音乐。 德瑞克点点头，默许了。 刚放了一只曲子，几个黑人工友冲我做鬼脸。德瑞克笑着说：“算啦，还是用原来的CD吧。不然顾客会以为进了中国餐馆。” 还有一次，我们谈起一件发生在德瑞克住所附近的抢劫案。当我问他是否向警察局提供信息时，他怪异地看看我，说“黑人和警察从来不打交道”。短短一句话，堪称我对美国社会认识的启蒙。

常常和我一起做晚班的来瑞非常能干。他白天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晚上再到麦当劳打工。他告诉我他和他母亲住在一起，还有两个妹妹，他是家里的顶粱柱。像很多黑人家庭，父亲总是“缺席”的脚色。来瑞常常教我一些技巧，出力少但成果大。或者借用杰克琳的话，是“偷奸取巧”。关店后，我不愿按照店里规定，把剩余的炸鸡块扔进垃圾箱，而是带回家与我的室友分享。来瑞知道后，做最后一道食品时，往往故意将半袋的冻鸡块倒入油锅，造成过多的“剩余鸡块”，真让我过意不去。一天，他突然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急忙告诉他我已经结婚，有一个小女儿，还在北京。来瑞显得有些失望，沉默了一阵，又说；“”如果你认识单身的中国姑娘，请帮我介绍介绍”。我虽然满口答应，但深知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许诺。

美国是一个多元化的国家，种族之间的直接交往和沟通是非常重要的。我初来美国时，对黑人敬而远之或持有偏见，不能对他们产生真正的了解。 在麦当劳打工，使我有幸认识了德瑞克和来瑞。 杰克琳虽然很厉害，也是一个认真谋生活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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