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阳与鲍彤，1986年访问希腊在地中海游艇上。（鲍彤提供）

前中共总书记赵紫阳秘书鲍彤11月9日上午去世，享耆寿90岁。鲍彤是“六四”事件中被判刑、被开除党籍职位最高的中共官员。他长期处于遭软禁状态，却从未停止记录历史、为中国争取民主转型发声。本台也记录下过去鲍彤谈疫情、谈香港、谈习近平反腐与中共的声音，让我们回顾鲍彤的理想与务实。

“先父鲍彤，恸于2022年11月9日7时08分安然离世。距生于1932年11月5日，享年90岁。”鲍彤的儿子鲍朴通过推特发布了这个消息。

四天前，鲍彤刚度过90岁生日。鲍彤的女儿鲍简也在推特上分享父亲在生日上说，“人是天地之间一个非常渺小的历史的存在……我的90不90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大家要争取的未来、要争取的今天，要在今天做自己能够做、应该做、必须做的事情，并把它做好”。

“六四”事件被判刑的最高级别官员

鲍彤是前中共总书记赵紫阳的秘书，是“六四”事件中被判刑、被开除党籍的职位最高的中共官员。

1989年学运期间，鲍彤支持总书记赵紫阳“在民主与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反对邓小平使用军队镇压，于5月28日被押入秦城监狱审查，两年半后才宣布逮捕，接着被以泄露国家机密罪和进行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处有期徒刑7年。

出狱以后，鲍彤在北京的住所常年遭监视，个人活动也遭严格限制。今年8月，鲍彤的妻子蒋宗曹病逝的追悼会，也遭北京当局严格限制出席人数。即使长年面对形同软禁的生活状况，鲍彤从未放弃对中国政治社会问题发声，笔耕不辍，也长期为本台撰写文章，接受本台采访。

“六四后，中国改革就死掉了”

“六四以后，中国的改革就死掉了，政治改革也死掉，经济改革也死掉。”这是2019年‘天安门事件’三十周年时，鲍彤接受本台专访留下对中国改革的评价。“因为赵紫阳的经济改革，农村改革以农民为主体，市场改革以企业为主体，由管理者、经营者、投资者作为主体。但‘六四’以后是放松了自己人，别人要不听话马上就破产。应运而生的是腐败，凡是有权力的人，都可以支配国家的自然资源、国家的企业、支配人民币发行，什么都可以支配。”

鲍彤祖籍浙江海宁，在上海长大，除了最为人所知的赵紫阳政治秘书，他还曾任中国共产党第十三届中央委员会委员，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副主任，中共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办公室主任，以及中共十三大文件起草小组组长等职务。

在鲍彤跃上重要政治舞台的上世纪80年代，中国正处在一个特殊的时期——结束十年文革浩劫，经济走向改革开放，人民则在黑暗与饥饿之后，追求思想解放的新浪潮。

“鲍彤作为赵紫阳思想的主创者之一，对赵紫阳乃至1980年代中国知识界自由化思潮的滥觞，影响巨大；赵紫阳和陈独秀一样，是中共党魁中仅有的两位离经叛道者，难能可贵。”原《南方都市报》和《新京报》主编程益中向本台回忆，80年代在广东上大学的他，看着广场上赵紫阳对学生们的讲话激动不已。

“如果十三大报告付诸实施，经济就应该市场化，政治就应该民主化。”鲍彤曾告诉本台。

但历史没有如果。六四运动以血腥镇压告终，赵紫阳下台遭软禁，鲍彤被捕入狱。

2009年，在鲍彤的主持下，赵紫阳的秘密录音集结一本重要的历史著作：《国家的囚徒》。鲍彤在序言里写道，“这些内容关系到一段正在继续影响中国人现实命运的历史。这段历史的主题是改革。在大陆，在目前，这段历史是被封锁和歪曲的对象。赵紫阳的遗言属于全体中国人。”

这些来自最高中共政治领导的口述及鲍彤的采访，成了记录六四历史的重要材料。

2009 年 5 月 15 日，鲍彤（右）在北京家中与赵紫阳的照片合影。

批判党管一切利益  鲍彤：共产党不管蚂蚁

晚年，鲍彤仍持续关注着中国的社会情况。

“大家都知道中国共产党中央有一个‘九号文件’，文件里面有‘七个不讲’，七个不讲当中有一个是‘党的错误不能讲’。党的错误不能讲，就是必须讲党的正确的东西。因此，给全中国老百姓灌输一个观念，就是共产党百分之百是正确的，百分之一百没有犯过错误，即使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也不是共产党搞的，别人搞出来的。我看大概就是要塑造一个共产党只有太阳，没有黑子，更没有罪恶，这样一个形象。”2016年，北京敢言的《炎黄春秋》杂志遭禁时，他大声批评“中共不准谈党的错误”。

2018年，鲍彤在本台采访时谈到中共中央的反腐行动，这位八十多岁的长者语气中难掩愤怒地说：“搞反腐败，应该有个交代，就是中国共产党中央的反腐败是真正的反腐败，不是假的反腐败；是全面的反腐败，不是选择性反腐败；不是我想反谁的腐败，谁就腐败；我不想反谁的腐败，我就把他保护起来，就不承认，不认帐，装聋作哑。我觉得，如果这样做，那是人性丧尽。”

2019年，鲍彤在推特上支持香港的“反送中运动”，他说，“香港人正在创造自己的历史”，呼吁国际社会的关注。他还写到，中国人有责任不做奴隶，创造自己的历史。

2020年，评论中共以政治领导科学的防疫手段。“共产党领导一切，他们领不领导蚂蚁呢？不领导蚂蚁，因为蚂蚁跟他的利益没关系，所以，他不会下命令蚂蚁要向东边走或向西边走。可是为什么中国领导不喜欢人们研究病毒呢？要研究这个问题，必须要经过他的批准、审查，好像这个问题的研究、病毒的起源问题，跟共产党的利益、跟共产党的命运有什么关系？”鲍彤直言，“共产党害怕科学，所以要来管科学。一定这个真相一出来以后，损害它的利益，才要下令禁止这个禁止那个，要不然吃饱了饭撑着阿！”

用鲍彤的话说，骂皇帝是对社会负责任。

“他也是六四屠杀、八九民运最重要的见证人之一，随着时间推移，像他这样的人过世，有一种壮志未酬的悲哀吧。”六四学运领袖周锋锁一早听到鲍彤过世的消息感到非常哀伤，他说就像是一位自己的长辈离开了，2021年，在纽约的六四纪念馆成立时，周峰锁还邀请鲍彤题字。“他的死也让我们反省我们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们想实现的事什么？推动中国民主化，希望能有这一天。”

鲍彤的女儿鲍简也在推特上写道，父亲走得安详，他对这块土地仍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