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感就是碗咸浆

李大伟

我有个朋友，姓余，股票界混了十几年，风水不倒，不仅有钱，而且热情，还直爽。生于石库门，长于虹口区，号称东大名路上一只鼎。

江湖气重的男人很念旧，中年以后，朋友晚上请客，喜欢放在虹口乍浦路上，照顾开裆裤朋友的老板，往往请一位客人，叫上一桌隔壁弄堂的兄弟，酒足饭饱。

见他刚出电梯，男服务生们，不是奔出来，而是扑上去，拉住车门，为他开门。他抽出一张张“青币”（一百元大钞），一一分发，见者有份！熟人圈里，这是很有面子的。他的公司在淮海路上，午餐常在隔壁福临轩吃。因是常客，所有的服务生都认识他，见他进门，就大呼小叫：“余老板来了！”一传十、十传百，一墙侍者一墙喊声。他要的就是这份锣鼓喧天的闹忙，其逻辑：“掼铜钿要听得到响声！”一次，他早到，大堂空空，新来的服务生递上菜单笑盈盈地询问：“先生，侬需要点啥？”他脸一板：“问啥？拣好的！”他心目中的“好”，就是鱼翅鲍鱼橄榄菜。

幸福除了感觉，还有指数。在我这个朋友看来，鱼翅鲍鱼就是幸福指数。

在上海，朋友来了，我总是约在六艺茶馆，晚饭就是咸菜素鸡肉丝宽汤面；夜宵，拉到霍山路吃，一副大饼、油条，再来一碗咸浆。油条炸得脆黄，攥在掌中，高高耸起，半透明状，一折就断，趁热吃，一咬一口，刮啦松脆，好比上海女人管老公——一口酥。大饼油酥香，咸浆是豆腐花打碎，掺上紫菜，滴上辣油，伴以一撮老油条——隔夜没卖掉的。

霍山路上开小吃店的，不是安徽人就是苏北人，大饼摊则一定是苏北人掌炉，兼容南北，风味绝佳。一顿夜宵，十元左右，干的大饼、湿的豆浆、脆的油条，乐胃！老板吃得落，瘪三吃得起，主人无“出血”负担，客人无“三高”负担。百吃不厌、百吃不怕、百吃不败。幸福指数很低，幸福感觉很高。以此请客，一定是好朋友；换鱼翅鲍鱼，一定是生意场的陌生人。

霍山路侧、贴近黄浦江的第一排，耸立于黄浦江湾道，是十几万一平方米的豪宅，可以看到浦东陆家嘴的辉煌、浦西外滩的璀璨。一次陪朋友去那里看房，中介贴着耳旁絮叨聒噪不已，道尽风月无边的妙处。朋友征询我的意见，我直言：如要看风景，搬只小板凳，坐在江边，看风景兼乘凉，直到瞌睡、伤风，一分不花；花上一两千万买套房看风景，幸福指数很高，幸福感觉么，天晓得！

幸福往往与钱无关。

幸福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叠账单式的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