氰化之心the-cyanided-hear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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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氰化之心》2

The Cyanided Heart

Terasy

 

第十一章 – 第十五章


第十一章 審問

光線從車門的縫隙中透進來,新鮮的空氣衝破了車內污濁的氣團。艾米睜開眼睛,卡車似乎停了下來。

艾米感到自己的手被勒的生疼。不久後幾個士兵模樣的人粗魯地將自己三人從黑暗的車內拽了出來,艾米拚命掙扎著,卻還是被拖上了另外一輛卡車內。

艾米被戴上了兩副新手銬,分別位於椅子的兩個扶手上。車內充斥著鐵鏽的氣味與昏暗的燈光。

「啊對…對,就從你開始吧。」一個金髮的女軍官和著不熟練的俄語走進了車內,然後吩咐士兵關上了車門。

艾米無助地環顧著四周。金髮女軍官坐在艾米面前的椅子上盯著她。

「哦?真是抱歉,小傢伙,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傑西卡·弗蘭茲,如果你夠懂禮貌的話,叫我姐姐就更好了。」

深深的恐懼灌進了艾米的全身。她甚至忘記了掙扎而以沉默面對傑西卡。

「那…我們趕快進入正題吧。」傑西卡翻出了一個小筆記本和一支鋼筆,「讓我來問你幾個問題吧,你要如實回答哦。」

「…你認識一個中年男人嗎?」傑西卡的眼神變得凌厲,「有著鬍鬚,穿著一件灰色大衣,拿著槍。如果你認識他,那他叫什麼名字?」

傑西卡的話語如同匕首一般挑著艾米的記憶。艾米當然知道她所說的是里德,但如果說實話的話…艾米不敢想像。

「我…我不知道。」艾米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覺地移向別處。

「你在說謊。」傑西卡皺了皺眉。

強烈的電流刺激著艾米的神經,艾米感到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她感到自己的大腦嗡嗡作響。她想要呼救,可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有電線接在了她的手銬上。

「我……不要……停下……!」艾米艱難地擠出聲音。她恐懼地盯著傑西卡,可傑西卡沒有鬆開按鈕的意思。

「……不要!我…我說……」

「是嗎…我最討厭不誠實的孩子了,但我更想得到情報…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吧。」傑西卡笑了笑,鬆開了按鈕。

「他叫……里德。」艾米感到冷汗淌下自己的後背,「可以了嗎…?」

「里德?」傑西卡皺了皺眉,「他有沒有完整的名字?」

「約翰·奧涅斯特……」艾米怯怯地回答道,她不想再經歷電擊了。傑西卡滿意地點點頭。

「OK~」傑西卡用著開玩笑似的語氣說道,「那麼第二個問題…你當時和你的兩個朋友準備去哪裡?」

「我……」艾米眼睫顫動著,似乎是因為恐懼她快要哭出來了。傑西卡十指交叉,等待著艾米的回答。

「為什麼要緊張?」傑西卡為了緩解氣氛笑了笑,「呃?我想應該沒有比我更仁慈的上將了…在我們國家。」

「我…我們是要逃…」艾米突然感到有種噁心感,不是出於對傑西卡……而是有什麼異常在她體內悄悄地蔓延,「逃走,對……」

「什麼…你們要去哪裡?」傑西卡皺了皺眉,想繼續追問。而艾米只是臉色蒼白地低著頭。她感到大腦傳來了強烈的眩暈感,眼前的景象都化作了老舊的電視機的彩色雪花。她想擦擦自己額頭的冷汗,卻因手上的束縛而無力地將手放下。

「對不起,我……我有點暈……」

「你這傢伙出了什麼毛病!」傑西卡似乎因為情報還未收集完而發怒道,「我不懂醫學,可我也不想把戰地醫生浪費在你這種傢伙身上!」

艾米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恍惚間她似乎聽見了傑西卡的「真沒用」之類的話語,但那僅如同耳畔的輕語一般離她遠去。

傑西卡似乎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她沒有忘記關上了車門。車內再一次恢復了黑暗,她似乎準備去審問凱特和布弗德。

艾米感到自己似乎躺在柔軟的床上,潔白的窗帘與光影交錯。她感到有涼風吹拂著自己的臉頰,周圍能聽到呼呼的風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艾米睜開了眼睛。空氣中充滿了潮濕的鐵鏽味,在黑暗中她隱約能看見卡車的金屬車板。

無論是誰對黑暗都有著本能的畏懼,更何況是孩子。艾米想著閉上眼睛也許能減淡恐懼,結果便是大腦承受不住妄想而以失敗告終。也許是眩暈的後遺症,艾米感到身體虛弱而沉重,似乎連額頭也有些發燙。這真是太糟了,艾米晃了晃腦袋。

明亮的光線刺痛了艾米的眼睛。耳中傳來了金屬門被移開的聲音,艾米不禁哆嗦了一下。門外正站著傑西卡·弗蘭茲,此時的她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幾個士兵過來解開了自己的手銬,然後將自己扔回了擁擠的黑暗卡車內。

「嘿,艾米……」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艾米怯怯地抬起頭,是凱特和布弗德。

「那些傢伙沒對你做什麼吧?」布弗德皺了皺眉,「嗯……你還好吧?」

「沒…沒事的。」艾米對電擊仍舊心有餘悸,但她覺得說出來也只會讓夥伴們擔心。所以她選擇了沉默,「那個……你們呢?」

「那個惡魔叫傑西卡·弗蘭茲吧?」凱特握緊了拳頭,「可惡,問題真是多啊……那傢伙!」

「我大概被問了十幾個問題吧。」布弗德嘆了口氣,「真是難回答。」

「所以……你們都誠實回答了?」艾米小聲問道。

「欸……可以這麼說吧。」凱特撓撓頭,「畢竟我們不在一起嘛,也沒辦法編造之類的。不過我也撒了點小謊……」

「她疏忽了一點呢。」布弗德吐了吐舌頭,「居然問我凱特的謊言是不是真的……我只能回答是了。」

「沒錯,就是這樣!」凱特撓了撓頭,「放心吧,我們也會找到逃跑的方法的。」

「欸……是嗎。」

艾米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為什麼所有的事都只有自己會搞砸,而別人永遠活在成功之中?

而大腦卻總是指使自己隱藏曾經所經受的痛苦並將好的一面展示給眾人,卻不能自由地訴說自己的經歷。可就連自己撒謊的技能也是低人一等,即使明白這是背叛。

我真是…太沒用了。


第十二章 熾熱的心

士兵比任何人都渴望和平,因為正是他們必須忍受和忍耐戰爭帶來的最大傷痛。——道格拉斯·麥克阿瑟

溫蒂·洛佩茲像往常一樣頂著烈日在水泥地上奔跑,她的馬尾辮在陽光下左右擺動。作為一個戰場新人,她甚至沒有上過戰場——因為上面還沒有下來通知。而幾天前接到通知的她可以說興奮不已,大概是因為她被正式列入了列寧格勒的保衛行動中。

遠處一群新兵正在操練。溫蒂擰開了水壺蓋子,咕嘟咕嘟地灌了幾口。今天的她很高興。

大概每個人對新事物都有著憧憬,雖然溫蒂的老師曾經如何如何向她們描述戰爭的殘酷。可溫蒂卻對戰場有種希望自己獨當一面的嚮往,也許是她認為自己的指揮能夠為人們帶去和平吧。

八年前的這個季節,溫蒂和其他學生一樣背著行李乘上通往各個城市的火車。

「為什麼不學我給你安排的金融,你難道不想繼承我們家的銀行嗎!」父親看著自己的通知書怒吼道。母親也是一臉的神色難看。

「當兵?真沒出息!」溫蒂很難相信這種話居然會從有文化的母親口中說出來。

「當兵為什麼會沒出息!…你們總是這樣,歧視每一個銀行家以外的職業!」溫蒂反駁道,「你們為什麼不尊重我的選擇呢!」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遵從父母的安排,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溫蒂覺得自己辯解的話也說的差不多了,便撇撇嘴。而令她驚訝的是,父親二話不說給了自己一耳光。

「溫蒂·洛佩茲,你這頭白眼狼!我真是白養你這麼多年了!」

溫蒂雖然是個要強的人,但她常常被教導不要頂撞父母。即使她覺得這很不合理,因為父母們總是畏懼新事物而遵循舊條規,並且還會說一些不經思量的刀子般的話語。

好吧,我能養活自己,更何況當兵還有國家補助。她默默地回到了房間,隨意收拾了一下行李便離開了家。去火車站的時候,自然沒有父母的送別。

溫蒂放下水壺,嘆了口氣。這麼多年她也只收到母親的幾封信,而父親則是音訊全無。大概他還在為自己的選擇而生氣吧。

不管怎麼樣,我自己不後悔就好了吧。可即便這麼想著,連學校的老師也是如是勸說著自己。

「你的成績挺好的,為什麼不去學醫呢?學醫多好啊…人們都會尊敬一位醫生的。」

「溫蒂,當老師也不錯啊。」

「你的性格不適合當兵。」

都給我閉嘴吧,溫蒂如是想著。本應該是自己的選擇到頭來居然歸結到性格的不適合,還是為了滿足他人的期待。她可不想活在別人的期望中。

如果哪一天自己能為和平出一份力就好了。而那一天正是現在。

這個夜晚像往常一樣,溫蒂躺在吱嘎作響的鐵床上。浸沒在名為天空的墨汁中的星星也如同往常一般順著軌道行進。但溫蒂一直捏著信封許久沒有入睡。

明天的保衛行動…我一定會全力以赴。溫蒂暗自下定了決心。

將艾米震醒的是一陣猛烈的搖晃。艾米揉了揉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安妮·法賽克正坐在自己的旁邊有些擔心地望著自己。

「怎麼了……安妮?」艾米小聲問道。

「我剛剛……透過車內的縫隙朝外面看了看。」安妮臉色蒼白地說道,「外面有黑色的大房子,還有……還有冒著黑煙的大煙囪。」

「誒……那是哪裡?」

「我不知道。」安妮嘆了口氣,「……似乎是一個可怕的地方。」

「沒事的哦,安妮。」艾米笑了笑,「我們都會保護你的。」

「保護我嗎?真的嗎……太謝謝了!」

當然啦,因為是朋友嘛。艾米這樣想著便笑了笑以回應安妮期待的眼神。

不久後艾米便感到車停下了,幾個左臂帶著紅黑相間袖章的軍官把車門打開了。新鮮的空氣湧進車內,艾米不禁深呼吸了一下。

雖然沒有聽見軍官的喊聲,但從人群的行動來看他們似乎在命令車裡的人下車。艾米模仿前面的人抱著頭小心翼翼地走下了車,因為她瞥見了軍官手中那黑黝黝的槍口。

沒看見那個金髮女軍官。艾米鬆了口氣,同時也疑惑起來——她去哪兒了?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走了過來——雖然他的白大褂底下是軍服,頭上還斜戴著軍帽。他和軍官吩咐了些什麼,然後走向前來。

「各位朋友,歡迎來到奧斯維辛集中營!」他清了清嗓子,用著熟練的俄語說道,「先問一下各位,看到門口的標牌了嗎——勞動意味著自由!」

他得意地笑了笑:「今天我心情好,容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營地醫生約瑟夫·門格勒,稍後會由我給大家進行入營體檢。」

門格勒說完便朝一旁的軍官示意了一下。軍官點點頭,驅趕著隊伍跟隨著門格勒走去。

「安妮,集中營……是什麼?」艾米注意到安妮一直鐵青著臉,便小聲問道。

「我……我不知道。」安妮嘆了口氣,「只是聽說而已。集中營是個很可怕的地方,進來的人好像活著出去的很少……我好害怕……」

「沒事的,安妮。」凱特笑了笑,「剛剛的醫生也只是說了體檢而已吧。」

「但……但願如此吧。」安妮有些低落,「我好害怕我在這種地方死去。」

安妮站在艾米的前面,等待著門格勒的「體檢」。待到她前面的人離開,門格勒便笑眯眯地盯著安妮。

「來,讓我看看。」門格勒拉過安妮。

和別人一樣,門格勒用尺子在安妮的身上四處比劃著。然後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你叫什麼?」門格勒皺著眉。

「安妮·法賽克。」安妮低著頭小聲回答道。

「真是個精緻的孩子。」門格勒不懷好意地在安妮的腿上捏了一把,「我想更多地關照你呢……好了。去左邊的門吧。」

「關照嗎……」安妮抬起頭,「謝謝您,醫生!」

「真懂禮貌,下一個。」

艾米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門格勒那小動作的意義何在,但門格勒的這種行為讓她由衷地感到厭惡。更讓她不解的是安妮的態度,既未覺得奇怪更沒有反抗,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向門格勒道謝。

但如果自己發生了這種事,反抗也是做不到的。因為門格勒的眼神中充滿了瘋狂。

對安妮來說那也許只是保全生命的乞求。但那是施暴者的壓迫或是對自身的懷疑嗎,艾米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連向前一步的勇氣也消失殆盡了。


第十三章 驟雨

「當然了。我的槍法可是一流的。」

與一旁的士兵聊天時,溫蒂正擺弄著自己的莫辛-納甘。裝甲車隊正浩浩蕩蕩地在公路上行駛著。

「在擔心什麼呢?」溫蒂皺了皺眉望向旁邊的士兵,「軍人,就應該一往無前,更重要的是我們的互相信任。不是嗎?」

「我知道了!洛佩茲上校。」士兵笑了笑。

「好了,準備行動吧。你帶領第二小隊在車內待命!」溫蒂拍了拍士兵的肩膀,抓住指揮台的話筒說道,「一,三小隊和我會合,爭取全面包圍敵軍集團!」

「遵命!」

溫蒂能依稀聽見遠處的炮火。此刻的她既緊張又期待,並沒有對隨時都可能犧牲的現況感到恐懼。

艾米閉上眼睛,最終她還是踏出了那一步。

但門格勒似乎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樣子,和其他人一樣,門格勒在自己的身上隔空比划了兩下,便示意自己去左邊的門。

真是萬幸。艾米嘆了口氣,然後低下頭加快步伐朝左邊的小門走去。

「艾米?」熟悉的聲音傳來。艾米抬起頭,是安妮。她正擺弄著自己的紅白格子裙笑著望向艾米。

「那個……剛剛沒事吧?安妮。」艾米壓低聲音。

「剛剛……剛剛出了什麼事嗎?你在說什麼呀。」安妮皺了皺眉,「別擔心啦,我沒事。」

「安妮……」

為什麼。明明發生了那種事。雖然艾米認為在這種時候說出來也沒有用,反而會徒增大家的煩惱。於是艾米選擇了沉默。

「誒,他們也來了。」安妮指著艾米的背後,凱特和布弗德也走了進來。艾米注意到,來這個房間的基本上都是婦女和孩子。

也許是因為安妮不想讓大家擔心所以才沒說出來的吧,她真是個善良的人。艾米默默地移開視線。

陸陸續續地有更多的人走了進來。人到齊了以後,艾米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門格勒。

「恭喜各位。」門格勒拍了拍手,「你們是我選中的幸運兒。那麼…各位可以免去剃頭的煩惱了,很簡單,因為你們是幸運的。」

「……至於各位的任務,我想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門格勒示意一旁的士兵帶路,「我也很期待各位的表現。」

艾米一行人被帶進了兩旁有著密密麻麻的鐵欄杆的房間中。士兵粗暴地將前面的人推進了囚室中,大概是四個人一間的樣子。

大概是為了和艾米一行人分在一起,安妮偷偷的和前面的人調換了一下位置。事實證明這樣做是有用的,士兵將四人趕進了牢房隨即鎖上了門。

牢房是三面封閉的,這就意味著艾米他們看不到隔壁的情況。她記得自己似乎在第三間牢房中。

「現在怎麼辦?」凱特靠著牆,揉了揉太陽穴,「我覺得他們肯定不會做什麼好事。」

「唔。」布弗德有些喪氣,「這下完了。不僅沒有找到里德……還把自己人給搭進來了。」

「我……我好怕……」安妮捂著臉,似乎要哭出來了。

凱特皺了皺眉。那個叫安妮·法賽克的傢伙,從遇見起就一直在描述自己有多麼害怕,這讓她有些厭惡。

「我說,你差不多也夠了吧。很煩人啊…你。」凱特握了握拳頭,望向安妮,安妮從手指縫中露出眼睛怯怯地望向她,「總是這樣很有意思嗎?」

「什……什麼……?」

「凱特!安妮她也許只是真的害怕而已……」艾米趕忙擋在安妮身前,「別這樣……凱特!」

「是的呢……我們也答應了會保護她的。」布弗德嘆了口氣,「我不可能對弱者視而不見,我想里德也是這麼想的吧……」

凱特猶豫了一下,移開了視線:「我……唔,好吧……」

艾米放心地嘆了口氣。此刻的安妮正緊張地抓著艾米的袖子。

「安妮,別害怕。」艾米笑了笑,「凱特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她一定會保護你的!」

「是這樣嗎,謝……謝謝……」

凱特沉默地坐在牆角。布弗德則在研究欄杆,艾米和安妮坐在一起。

「安妮,你住在列寧格勒嗎?」艾米小聲問道。

「欸……沒有哦。」安妮搖搖頭,「我曾經住在明斯克,後來和父母失散了,於是住在這邊的一個親戚家。」

艾米抱著膝蓋望向安妮。黑色短髮和著單側馬尾,潔白的襯衣上沾了少許塵土,紅格子裙下是一雙棕色的皮鞋。同樣的——她的小臉上寫著疲憊。

「……啊,我說的有些過分了吧。」安妮低下頭,「總是顧著自己,我……沒有想過大家的感受。對不起……」

「沒關係的哦,大家都和安妮的想法一樣的。」艾米笑了笑,「凱特和布弗德都有苦衷的吧……只是他們不願意說,不想讓我們擔心……這樣子。」

「啊……大家都很努力呢。」安妮淺淺地笑了。

若是將時間倒到一天後……我們能看見門格勒粗魯地放下電話。因為就在不久前那聽筒中傳來了令他不悅的請求。

「為什麼醫學研究中心會突然要求實驗體的大量供應?」門格勒壓制著怒火問道。

「我只是向您轉告醫學研究中心的請求。」工作人員嘆了口氣,「這些都是合法請求,您應該知道……」

「好了,快點回去復命吧。」門格勒握緊了拳頭,「我拒絕供應。」

「但是……」工作人員的話語似乎卡在了聽筒里——電話被門格勒掛斷了。

門格勒皺著眉盯著從窗欄中透進來的月光,光暗交錯如同監獄的鐵柵,此時的門格勒如同它的囚犯般……一副聽天由命的神情。

究竟是誰在三番五次地阻礙自己。門格勒隨手蓋上了鋼筆的蓋子,紙上用黑藍色的墨水寫著他的實驗計劃,例如參與他營設計的鏈球菌的感染實驗。

而拒絕的後果大概是被強制收取實驗體吧。不過無所謂了。門格勒拾起鋼筆,蘸了墨水繼續寫著他的實驗計劃。既然時間有限……那最好的辦法只有提高效率了。

總之……先讓自己用個夠。他在簡略的囚室導覽圖上圈圈點點,劃掉了大半用作實驗的關押房間。


第十四章 沉默的戰場

我們的世界充滿了對核武器狂熱,但對道德卻一無所知的人。我們對戰爭的了解比和平多,我們對殺戮遠比挽救生命在行。 ——奧瑪·布萊德利

溫蒂站在戰火紛飛的街口裝填著自己的莫辛-納甘,石塊和煙霧飛濺而來,她側身躲過了它們的襲擊。就在不久前的她陪著她的槍終結了幾個德軍士兵的生命。

一切順利。溫蒂得意地揚了揚嘴角,多一次命中,也就多了一份和平。她是這麼想的。只要帶著第一和第三小隊一直前進就好了。

灰塵混雜著稻草的氣味湧入艾米的鼻子,她咳嗽兩聲坐了起來。自己似乎睡著了,艾米揉了揉眼睛。昏暗的燈光從髒兮兮的燈泡中散落出來,隨著從大門透進來的微風搖擺不定。

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艾米沒有了時間概念,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朝著鐵欄杆的方向挪動而去。陳舊的水泥地走廊中沒有一個人,甚至連巡邏的人都沒有,簡直安靜的可怕——僅僅有那盞聊勝於無的燈。

其他房間有人在聊天,艾米偷聽著。大概都是「完了」和「我不想死」之類的,還有一些聽不懂…大概是別國的語言吧。

「……艾米?」背後傳來了輕聲的呼喚,是布弗德。凱特大概是因為疲憊便一直在牆角打瞌睡,安妮則抱著膝蓋發著呆,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啊,布弗德。」艾米回過頭,布弗德調皮地對她擠了擠眼睛。

「我聽里德說起過這裡。」布弗德捋了捋下巴,似乎是在思考的樣子,「奧斯維辛集中營是吧……里德說這裡幾乎沒有人活著出去。」

「沒有人活著出去……是這樣嗎?」艾米難以置信地問道。

「確實是這樣,但是……」緊接著一陣刺耳的金屬門聲打斷了布弗德的話語。

是約瑟夫·門格勒。他正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鋥亮的皮鞋在地上發出的踏踏聲響在走廊中回蕩著。

他轉身和旁邊的軍官說了些什麼,軍官點點頭朝走廊盡頭走去。緊接著傳來了鐵門的吱嘎聲,一些孩子被拖……沒錯,是被拖拽著出來,經過長長的走廊直到大門。

「門格勒他……要幹什麼……」艾米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是人體實驗。」安妮的聲音如同耳語般趨向虛無,似乎是出於恐懼。
「人體實驗?那是什麼…」

「就是……字面意思。」安妮咽了咽口水,「我…聽說而已,被集中營的醫生看中的下場……就是成為他們的實驗體。」

「如果只是實驗的話應該不會很嚴重吧?」布弗德撓了撓頭,「……我猜的。」

「你真是天真。」安妮的臉色嚴肅起來,「他們怎麼可能和那些給我們看病的醫生一樣?他們才不會在乎我們的感受……痛苦也好,恥辱也好!」

三人陷入了沉默。一旁凱特似乎被吵醒了,她揉著眼睛望向這邊。

「……抱歉,我有些激動了。」安妮嘆了口氣,別過頭。

「沒關係……」布弗德勉強地笑了笑。

「只是,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死在這裡吧。」

「弗蘭茲上將,敵軍正從西北方全速衝鋒而來,我方軍隊受到重創。」傑西卡的耳邊響起了士兵的聲音。她放下望遠鏡,揉了揉金髮。

「真是苦惱呢。」傑西卡雖然表露著困惑的神情,可嘴角還是微微上揚,似乎很享受般,「那…你有什麼辦法嗎?」

「請您親自上陣指揮!」士兵敬了個禮。

「如果我是你的老師,肯定會給你的主意打最次等。」傑西卡皺了皺眉,「好吧,這也算一個辦法。給我分析戰況。」

「是!」士兵又敬了個禮,隨後頭頭是道地分析起戰況來。傑西卡捋著下巴,似乎是在思考。

「…敵方指揮官真是個莽撞的傢伙。」傑西卡皺了皺眉,「好了我知道了,你負責集合隊伍。我馬上就到。」

「遵命!」

這大概是某個新人指揮官才會做出的行動。關於溫蒂的下一步行動路線,傑西卡早就胸有成竹。面對一個戰場新人甚至讓傑西卡有些興奮。

不知道過了多久,破門而入的聲音刺入了原本寂靜的空氣。依舊是門格勒,他皺著眉走了進來,臉色比上次更加難看,白大褂上還沾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門格勒似乎在惱怒些什麼。大概是實驗失敗了吧,艾米猜測。但這也意味著他會對更多的人下手。

門格勒正抱著手臂四處巡視著。大概是由於門格勒的指示,好些孩子被拽了出來。

艾米抓著鐵欄杆望向外邊。從她的角度能看到隔壁的囚室門敞開著,門格勒已經帶著他的實驗材料們離開了走廊。下一個遭殃的便是他們。

「怎麼辦…我們也會被…」

艾米瞪大眼睛望著空蕩蕩的走廊。那盞燈如同深淵中的惡魔之眼般閃爍著誘人的光芒,吸引著倒霉的傢伙。…她感到自己的雙手變得冰冷無力,但左右手相互感知的結果卻是欺騙神經的熱度。

「那麼…關於奧斯維辛醫學研究中心的請求。」話筒那邊帶著些試探地問道,「不知道您考慮…」

「……。」門格勒選擇了沉默。

「…考慮的如何?您也知道,我們實驗體的最大來源便是奧斯維辛集中營。」工作人員嘆了口氣,「我也是傳達上面的要求,您能體諒就最好了。」

「……。」門格勒望了望窗外。窗上貼著小雨滴,淅淅瀝瀝的小雨混合在夜色中帶來陣陣涼風,「……真是麻煩,好吧。不過你倒是說說誰來補償我?我也需要實驗材料。」

「謝謝您的體諒。補助會由人親自交給您的。」工作人員誠懇地說道,「關於實驗材料,上面會徵求傑西卡·弗蘭茲上將的更多合作,同時我們也會召集更多指揮官和您合作。」

「……好吧。」門格勒悶悶不樂地嘆了口氣,「明天我就把那些倒霉孩子送過去。」

「麻煩您了。」工作人員簡短的道謝讓門格勒更加不爽。他還想說些什麼,但對方已經掛斷了。

比起錢,門格勒還是覺得這些實驗體更讓他感興趣。他皺著眉,想著不能就這樣讓研究中心帶走他心愛的實驗材料。

如果能捅個簍子也許會爽快些。門格勒不懷好意地咬了咬牙。


第十五章 跨越地獄

  金屬門第二次被打開的時候,艾米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和幾天前一樣的厚重皮鞋聲傳入她的耳中,如同死亡的鐘聲一般。

依舊是約瑟夫·門格勒,他面無表情地站在走廊的盡頭。艾米的手臂被軍官抓住,儘管她使勁掙扎…準確來說根本沒使勁,因為她空空如也的胃囊中許久沒有食物的光顧了,於是她被拖拽了出來。

「放開我!」軍官們沒有搭理艾米。

艾米瞥見了牆上黃黑相間的生化標誌,沾滿陳舊污跡的牆壁上有著若隱若現的血斑。然而她沒有被帶向黑暗的走廊深處,倒是有新鮮的空氣鑽入了她的鼻子。

這是要帶自己出去嗎?艾米有些困惑。不過事實便是如此,此時的四人都被強行帶離了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囚室。

四個孩子被塞進了黑暗的卡車,車內似乎還有別的孩子…他們來源於其他囚室,大概。艾米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但起碼不會成為門格勒的玩物。

不知道門格勒在想什麼。希望被帶離奧斯維辛集中營是好事吧。

「啊——該死的!」是凱特。她正揉著自己的短髮,似乎是因為撞到了頭,「…這些傢伙下手可真夠重的。」

「老天保佑。」布弗德笑了笑,「我們沒有落入那個殘忍的門格勒手中。」

「那……我們接下來會被帶去哪呢?」安妮惴惴不安地問道,但這個問題似乎也沒人回答的出來。

無力的絕望感從艾米的心口湧出。此時的她想念並擔心著自己的父母。對於孩子來說,父母是他們的心靈溫床。

艾米扭過頭,把眼淚憋了回去。然後裝作百無聊賴的樣子抱著膝蓋。如果被看見自己哭就不好了。

傑西卡扶了扶軍帽,另一隻手旋轉著自己的紹爾M38H。火星和濃煙向她旁邊散去。此刻的她和溫蒂·洛佩茲在同一戰場上。

「好了,拿走吧。」傑西卡皺了皺眉望向一旁將槍遞給她的士兵,「我自己的槍就夠了。」

「全體都有!」傑西卡轉過身理了理自己的白手套,「…剛才的計劃都明白了嗎?作戰的口令由隊長負責,我去追蹤敵軍首領。」

傑西卡在士兵們擔心的目光中離開了唯一沒有變成廢墟的大道。傑西卡喜歡孤身戰鬥,她知道單槍匹馬的危險性,但她更相信自己的身手。

「OK~告辭。」傑西卡踏上軍用摩托,回頭望了士兵們一眼,「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呢。」

四人沉默地坐在黑暗的牢籠中,耳邊傳來車輪的轟鳴聲。直到發生了一點意外以前…他們都還是這般靜默的,誰也不想說話。

如同朝平靜的水面擲下一顆石子般,一陣猛烈的撞擊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寂靜。大概是卡車撞上了什麼東西,或者是被什麼東西撞上了。

「啊!!」

艾米閉上眼睛抱著頭,她感到自己的頭撞上了冰冷的車內壁,疼痛襲來…緊接著她撞上了滿是石子的地面,眼冒金星之際不知道自己要翻滾向何方才能停下來。

混亂中她翻下了旁邊的小懸崖。雖然這懸崖並沒有多險阻,卻也足以讓艾米摔昏了過去。

肇事者似乎是幾輛黑色的轎車,它們帶著扭曲的車門和破碎的車燈融入了夜色。駕駛座的他們大概是門格勒的爪牙。

「明明就快到了!該死…是誰幹的!」身著軍服的駕駛員從搖晃的卡車上跳了下來。只見車門被撞開了,牢籠中的孩子們大多都被摔了出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沒時間了。」副駕駛的軍官看了看錶,「將那些倒霉孩子抓回來,快點。醫學研究中心要求我們10點前送達。」

「但是……」

「是誰我們會查清楚的。」軍官皺了皺眉,「把他們帶回來,迅速。」

凱特醒了過來。她想揉揉自己疼痛的腦袋,但自己似乎被誰架了起來。很快,熟悉的黑暗又佔據了她的視野。

四處張望著還是不見那個長發少女的身影。

「艾……艾米……?」

傑西卡踩下剎車,摩托帶著一陣風塵停了下來。她抽出了自己的紹爾M38H,皺著眉望著眼前的景象。

硝煙味湧入她的鼻子,破碎的塑料碎片藏在灰塵四散的瓦礫之中。隨處可見平民和士兵的屍體,鮮血已經凝固成暗紅色,隨意地塗在石塊上。

溫蒂藏在一棟破舊且搖搖欲墜大樓的二樓陽台上,瞄準鏡中她瞥見了那個金髮女軍官的身影。帶著混雜臭味的風吹起她的馬尾辮。

准心稍稍越過那金髮女軍官的頭頂,溫蒂揚了揚嘴角。接下來只需要扣動扳機…一切便大功告成了。

子彈朝傑西卡的一頭金髮呼嘯而去,而下一秒…溫蒂算錯了。傑西卡朝旁邊翻滾而去,她原先的站立處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也就是她理所當然地躲過了自己的子彈,而子彈的咆哮卻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那手榴彈也許是自己的部下擲出的,但溫蒂可顧不了那麼多。

總之現在糟糕了…要趕緊離開這裡。溫蒂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踏著滿地的碎玻璃朝樓下跑去。碎玻璃上映出她焦急的臉。

「哦?指揮官,這麼急著是要去哪兒?」

挑釁的話語在樓道中迴響,是俄語。大概是援兵…溫蒂是這麼單純地想著。以至於望見那個金髮女軍官站在自己視野中的時候,溫蒂滿臉震驚地獃滯在原地。

但那傢伙的肩章…明顯就是那些德軍的。金髮女軍官依然立在原地,笑眯眯地將槍口對準自己。

面對面實在是個不明智的選擇。所以在傑西卡開槍之前,溫蒂驚訝之餘電光石火地閃進了旁邊的牆後。幾發子彈在牆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痕迹。

「唔…反應不錯嘛。」

皮鞋聲不緊不慢地從走廊中傳來…越來越近,那個金髮女軍官依舊自言自語著——因為溫蒂不可能回答她的話。

真是個大危機。溫蒂回頭望了望空蕩蕩的走廊…只見地上雜亂地散著碎玻璃和石塊,踩上去無疑是暴露位置。

那…現在該逃去哪兒好呢。她不由得握緊了自己的莫辛-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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