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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源:我的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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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源:我的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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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源:我的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离别

从小我和爷爷奶奶在老家一起生活, 我刚记事,印象中的奶奶(她虽是我后奶奶,可她非常亲我)就身体不好, 常常卧床不起。晚上都是和奶奶一起睡觉, 每当我淘气调皮时,她总是用吓唬我的语气说我:“你就闹吧, 把我闹死了看你以后咋办“。 每当听到这我就会被吓得哭着说“奶奶你不能死,你要真死, 我就陪你一块死“

农村的冬天屋里非常冷, 屋里的水缸常常会结冰,有时还能把缸冻裂。每天早上我最享受的就是披着棉袄围在床上和奶奶一起享用爷爷早早准备好的早饭—鸡蛋疙瘩汤。 记得有一次我吃完早饭,爷爷还没来得及把碗收走, 我便用筷子敲起碗来了, 奶奶随后的一句话让我至今难忘, 她说“孙子敲盆打碗,奶奶离死不远“。吓得我从此再也没有敲过碗了。

奶奶手很巧且非常爱干净, 我穿的鞋都是她亲手做的。尤其考究的是总在鞋面上用各种颜色的细线秀上可爱的小猪或小狮子等吉祥图案,我一穿出去总会引来村里人的关注,特别是女人们的羡慕。 多年病体缠身的奶奶还是撇开了爷爷和我而去,撒手人寰。 这时的我可能是7-8岁左右。所记的事都是些只另破碎懵懵懂懂。听老人们私下里唠叨说奶奶是在盖东房时,由于东房的门没有和西房的门对齐而犯了祖上而得的病。

奶奶的离世无疑对爷爷是个莫大的打击, 爷爷的寂寞和煎熬在我那个年龄全然不知。不过从他天天听收音机(一大早就打开, 到晚上才关, 一般的电池不够用, 记得还是二哥给他做了个外接的的电池盒,一次放四节大电池),乃至后来读二哥给他买的“三侠五义“ 和”七侠五义“我能隐约感受到爷爷的孤闷。

我们秦庄大队分一队和二队两个小队, 爷爷是在一队,他和另一个后街的老人(记不住名字了)是在菜地里干活。 菜地是在村东头位于麦场和我家祖坟之间。因此菜地成为我常常玩耍的地方,当然最主要的是能不时偷摘蔬菜吃。菜地里种有黄瓜,菜瓜(比黄瓜粗又长),葫芦,西葫芦(老家人叫不瓜),茄子和西红柿等等。到了黄昏时分,队里就敲铃(记得就是一个挂我家前院树上的不能再用的锄头)并吆喝乡亲们到菜地分菜。一家一堆菜, 大小基本上是按家的人口而分的, 每堆上面都插着各家户主的名字。由于爷爷上来年纪,队里分东西基本上都是我去领。记的最让我犯愁的就是到离村最远的北地(村里人叫老洼地)分红薯。我挑着小扁担,扁担两头是装满死沉死沉的红薯小箩筐,且路还非常远。由于是近黄昏, 我生怕落在后面,不敢停下来歇脚,肩膀疼了就边走边换肩,扁担搓扭着小肩膀, 显出一道道深深的红印子。现在回想起来都替自己觉得疼。我那时还是个7-8岁的小屁孩,担着沉沉的担子走在夕阳西下的乡间小道上,也不失为艺术家笔下一道令人遐想不已的风景线吧。后来我看到后街的一位长者(我记不清楚他的名字了, 好象是我的小伙伴的爸,活尚的爸)用手推车推东西。 我真的羡慕不已,这东西对我来说是最最需要的,于是我就开始琢磨该怎样自制个手推车, 在哪个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更别说我们这个落后的小村, 简直连一个小铁钉都很难找到,于是我就到处在垃圾堆里寻觅合适的材料, 最后我总算找到一块理想的材料–大瓦片。我琢磨着看是不是可以把瓦片磨成圆轮, 中间再磨出个孔, 就这样我的第一个自制的手推车隆重出世了,可惜的是,由于瓦片太酥禁不起重东西压,不久就断为两半。

夏日晚饭后,劳动一天的爷爷会非常累,他一般是躺在他的太师椅上,听着他的河南豫剧,不一会豫剧就被他的呼噜声所淹没。而我的任务就是先到小队记分处给爷爷记工分。记分处位于一队队长家的一处小房间(前街中间的一窜小院)。那时只有强劳力才能挣到六分, 我爷爷只有五分 (由于我的户口不在农村, 我夏天捡一天麦穗也只能挣两分, 还只是临时的)。记工分的会计就是我亲大爷。我爷爷弟兄三个,爷爷排行老二,据我妈常说,我大爷还是个高才生, 可惜就是读书读溢了(就是读傻了的意思), 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偏执,话不多,白天挑粪上肥,晚上还得记工分。我记得那时只要闻见臭味,那一定是大爷担粪过来了。 那时我就觉得队里对他不公,纯粹是欺负他老实。那时候的晚上非常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整个村里没有一盏路灯。 我通常会在我家对面的二伯家玩耍。他家南房的南方临街,从大门口进去,西侧一间是小小的医护室,东面的一间是小卖铺。村里的大人们常会到这里聊天消磨晚间时光。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我自己只能壮着胆子吼着嗓子一溜烟窜过前院树林回到后院的家里。这可能是我常听老人们说什么黄鼠狼晚上偷鸡, 更甚的就是听见鬼哭之类的故事给吓得。 后院有五间南房(家里叫上房屋,坐南朝北),东西房各三间,和高高的院墙围城四合院。围墙和东西房角落各有一颗香椿树(这是我夜间尿尿和挠痒痒的好地方)。到现在我都觉得这院子有点渗人,反正我白天一个人是不敢单独在家呆, 更别说是漆黑的晚上。当我从外面跑回家时,还有最怕的一幕等着我, 那就是爷爷常常一手拿煤油灯,另一手半掩着灯捻来回走动,灯把爷爷的身影照在灰暗的土坯墙上,灯芯在微风下不停的左右摇椅,墙上的身影也不停的无规则的走动,尤其是那身影会由远从小突然变大走到我身边, 好不吓人。

fig1
(图一, 前院和后院)

时光飞逝,转眼我到了11-12岁的年龄,我逐步开始关注秦庄村之外的事情。村北是广袤的洼地,看不到任何村庄。到了晚上农村会像死寂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恐怖至极。极目远眺,远处闪烁着零星微弱的灯光。对于长期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偏僻农村的我,那是多么的好奇。平时连拖拉机都很少见到,印象中还从没见过汽车(插一小曲,我刚到太原,竟然一整天坐到十字路口的栏杆上看汽车)。那远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那些斑斓抖动的灯光又是什么?是路灯还是汽车?正值这个时候,二哥突然从他工作的地方来到了老家,他说要带我回太原,我便爽快的答应了二哥。在这之前,父母怕我在老家呆太久了影响我以后的学习和成长,曾经多次要带我回太原,我都躲着,执意不回去,甚至村里的大人们在嫌我太淘气时,总会说,再不听话就把我装麻袋送回太原。

到了临行的那一天, 一大早吃完早饭, 爷爷把我和二哥送到张茹集公社,等候着一天一趟从焦作发来的汽车。这趟车既不准时又不可靠,能不能坐上车全靠碰运气。这不,这天我们就苦苦等了一上午没等上,后来听说是由于焦作方面下大雨,路面不好,车就不开了。第二天我们终于等上了汽车,汽车的一声鸣笛突然把我从极度渴望到远方看大千世界的梦想中拉回到了充满惆怅的现实中。我这一走,我相依为命的爷爷该咋办,他老人家该如何打发那些平时让他操碎心而无暇顾及他自己的时光。我这是要告别这个充满我孩童记忆中的秦庄,去往一个既陌生又向往的城市。透过车窗看着年迈且略显佝偻的爷爷,他两眼噙满了泪,那不停颤抖的嘴在嘟喃着什么,我听不清。爷爷泪水全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在默默地安慰爷爷和爷爷轻声道别,“爷爷,我就是去城市看看而已, 很快就回来陪你”,这也是我当时内心的真实写照,我相信此时的爷爷完全知道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可他宁可相信孙子的话是真的。车徐徐地开动了, 渐渐的拉大了我和爷爷的距离,把我日益梦想的老家抛向远方。窗外的爷爷还在不停的朝着车的方向小跑,颤颤巍巍挥动着他那饱经沧桑的老手大声的喊 “源, 源, 你别惦记爷爷,你要好好听话,,,,”。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爷爷,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哇哇的大哭起来了, 哭的那么伤心。后来不久从村里传来的话说, 我刚走的那段日子里, 每到吃饭的时候,爷爷常常还像往常一样沿街喊着我的乳名“源, 小源了, 回家吃饭”, 村里的好心人总会不无同情的劝他说“你还喊源了, 源不是早就回太原了吗?”

庭院屋物依旧
榆树香椿无踪
青苔杂草横生
儿时梦境难寻

fig2 (1)
(图二, 由于引黄工程,秦家祖坟从村东头迁移到北地,爷爷奶奶长眠于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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