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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讀中國書畫報《文採風騷驚山城》一文有感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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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6viv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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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讀中國書畫報《文採風騷驚山城》一文有感並序

日前偶讀中國書畫報《文采風騷驚山城》一文,洋洋數千言,籍毛澤東1946年赴重慶談判期間傳出其詞作《沁園春雪》一事炒作歪曲歷史,不啻為獨夫禍囯惡行張目,為民賊欺世文章抹粉。有讀者詰之,作者反自辯 以“春秋筆法”暴露其帝王之心云云。余再讀其文,仍深不以爲然。何也?一則毛氏家天下之心早已路人皆知;二則建政後首次大遊行口號中毛更親自加入“毛主席萬歲“一句;三則國人匍匐山呼萬嵗已數十年,而今再來著文“暴露其帝王之心”,實可笑也。

嗚呼,毛氏禍亂中華近百年,大僞斯興,山河殘破,億萬生靈塗炭;天理昭昭,青史自有公論,唯文人最可憐也。君不見當年在重慶毛氏左右脅肩諂笑搖旗吶喊之左翼民主黨派精英諸公,49年易幟之後歷次運動中兔死狗烹之悲慘遭遇乎?不意時至今日,仍有此類文章為大奸招魂,似是而非,愚弄後人,誠可悲也。晨起獨行山中得古風小詩一首, 聊發憤懣之情。

鞭屍揚灰恨未平,
忽聞風騷驚山城。
沁園一闋狼子心,
神州百年害人精。
寒夜殘燈知青淚,
豐年餓殍孤雛聲。
最憐國士幫閑客,
唾面未乾狗已烹!

02/23/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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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京華隨想錄 (之一) 夢裡長安無數山

前天路過京城適逢兩會召開。走在復興門外大街上, 前後左右皆是綠衣軍警十步一崗,黑衣暗探五步一哨,還有無數的臂戴紅袖章的民兵和小腳偵緝隊員們對着行人虎視眈眈, 時時還故意走近瞪着你上下仔細打量一番—- 那股草木皆兵的勁頭, 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心裡止不住地一再發問:您們到底怕個啥呢?火車地鐵里的安檢更是嚴格得過分。在天津站進站的時候, 短短的30米過了三道關卡,檢查了三次證件,其中一位警察還把護照上的出生地當成了國籍再三盤問,讓我們多費了許多唇舌—–這一切加在一起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財力! 怪不得幾千億的維穩經費超過了軍費開支!

酒店裡的電腦上除了兩會的大好消息其餘啥也看不到; 百度的搜索結果讓人懷疑這個國家除了王寶強們的離婚案件和真假明星們的八卦之外,還有沒有文化歷史人文百姓疾苦天下大事—– 深夜隨着人流走出長安大戲院, 令人一唱三嘆的西皮二黃和京胡聲依舊餘音繚繞,滿腦子丟不下的卻是馬連良先生英魂何在的疑問。一抬頭看到了鄰近的中國社會科學院燈火輝煌,高聳入雲的現代化大樓,夜空里倒也十分雄偉傲岸,只是不知道裡面的學者們這些年來究竟在研究什麼社會問題, 他們知不知道不久前就在不遠處發生的驅趕京城 “ 底端人口” 的事件?還有一再發生的非法抓捕維權律師的案件呢?2008年簽署《中俄邊界條約》後,正式地永久失去了海參威一帶本屬中國的,那一大片超過釣魚島面積千百倍的寶貴國土呢?那可是連懦弱的清帝國,北洋軍閥們都不敢不願做的民族罪人的事。再往遠說,反右文革這些運動造成的的各種可怕的社會後遺症呢?難怪老毛當年下令撤銷了全國大學中的社會學系科了。如今倒是恢復研究社會問題了,而且遙遙看起來還頗有挑燈夜戰的意味, 哈哈。

大酒店附近的超市裡倒是琳琅滿目。次日早上走進仔細一看,一顆塑料紙包好的大白菜14元人民幣,素包子兩元一個,幾個小西紅柿放在盒裡要十元左右—— 在門外的餐館裡和朋友吃個簡單的自助餐,158元人民幣一位, 名為海鮮大餐, 實際遠遠比不上紐約鄉下福建同胞店裡晚餐13美元的幾十種美味——- 和理髮店的洗頭妹閑聊,一位來自安徽農村的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白領般的職業裝早晚一直在拼搏掙扎,她說每月所得不過兩三千元而已。在租金昂貴,平日手裡的百元鈔票一轉眼就會花光的京城,真不知道她們怎麼活下來的?
要說好的觀感, 當然也有。 鬧市街道兩旁的地面乾淨多了,高鐵舒適方便,京津兩地好區的無數現代化商廈直入雲端,夜晚燈火璀璨如夢如幻, 精品店裡世界名牌應有盡有。這些美麗的景色和繁華景象, 過去是看不到的——忍不住問問當地人天津海河兩岸那些摩天大樓里都住些何等樣人? 答曰大多是強行攤派的大型國企代辦處或老外代表,再不就是二代三代金領白領華僑港台高端人士。

散步時無意中遇到一位老鄰居之子,他是名中年普通工人,累死累活每月工資三千多元。他說自己剛剛動了個外科簡單手術, 前後已經花掉四萬餘人民幣, 所謂的保險只能報銷七八千元,而還年輕的他因受傷已經無法繼續原來的重體力工作,就算勉強能幹, 單位也黃了。以後呢?他滿臉茫然, 說去送快遞或外賣吧。 他的傷就是常年打幾份工累出來的,獨生的孩子上大學,每月僅僅住校費就要兩千元, 而他老婆披星戴月在小店打工, 所得也不過兩千元而已, 還要除去每天車費午餐的花銷。不過他倒是驕傲地告訴我, 女兒上高中時就參加過澳洲遊學夏令營,見過世面,比他自己這一代強得太多了!我好奇地問兩周遊學要花費多少?他憨厚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多, 才三萬多塊——-”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樣的普通家庭中國有多少?我不知道, 但比例肯定超過紅二代富二代們。本打算趁機再問問他對修憲和取消連任限制的看法,想想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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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京華隨想錄 (之二) 你有病,我有葯

臨走那天去醫院看望一位住院的朋友。不大的病房裡擠了六七張病床,空氣悶熱,病人和家屬們亂鬨哄的呻吟聲說話聲大聲的吐痰聲撲面而來。朋友孤零零坐在床上一臉悲苦的樣子令我很難過,不由上前勸解道:“你不過是動個普通的外科手術,很快就出院了, 別有太大的壓力——” 話音未落, 他答道,“不是—— 你看—–” 他用手指指對面的空床,大串的淚珠已經滾落下來。

我不解地望望那張空床,除了皺巴巴的床單,啥也沒有。他揉揉眼睛,幽幽地說,“張大爺昨天還在念叨出院後的事情, 今天一大早, 不,就是剛剛,他人—–人說走就走了!”

我不覺一驚,還沒等我開口, 他又說,“張大爺本來是動部分胃切除手術的,沒想到傷口感染,引起併發症, 拖了大半個月,眼看明天要出院了。昨天他一邊嘮叨着出院後修理傢具的雜事, 一邊還給我留了地址電話,因為我們爺倆特別投緣—— 可今天早上帳單一送來, 他的心臟病立刻發作了!二十幾萬吶!當時他瞪着賬單,半天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張大娘趕緊去叫護士,他—— 他頭一歪,倒在這張床上,人 就不行了! 我就坐在這裡, 一切全都看在眼裡——-” 他的淚又流了下來。“張大爺是個退休老工人,大娘從農村來的,一直沒正式工作,兩人每月就靠他那兩三千元的退休金,還要照顧補貼孫子孫女的花銷—— ”

我心頭一陣酸楚,實在不能再聽下去了。匆匆作別,拉起同來的領導逃也似地衝出了病房。作為本地最大的市立醫院,下面的大廳倒也整潔,雖然遠遠無法和流行的電視劇《外科風雲》里的大醫院那樣,富麗堂皇,美輪美奐得好像來自一個夢想中遙遠的富國強國。至於那些電視劇中的演員們,不說也罷, 可惜了本來挺有才華的她/他們!那幾天在酒店裡出於無聊,我先後看了幾部國內的電視劇。狗血雷同的情節和人名如今大都忘掉了了,只有一點記得清清楚楚:他們無論老少,地位高低,哪怕是個區區中學體育老師, 各個都有花不完的金錢,吃不重樣的中西大餐, 住的地方則毫無例外全是別墅洋房花園小區高樓巨廈, 上班的地方哪怕是間小小的寵物店,也是亮麗光鮮,讓人忘掉了今夕何夕——- 當然,劇情無論如何變幻都是在真空罩子里,劇中人物場景絕對不會提到或讓你聯想到任何我們此次在旅途中看到的人和事——- 也許, 這就是中國夢?大家一起做夢吧。可張大爺那些人呢?他們的夢該是啥樣呢?

回到酒店,手機上看到網友轉發來的協和醫科大學袁鍾教授的一個講話。他說,這個社會病了,病得最嚴重的竟然是醫院。“讓病人增加, 讓小病變大病,” 成了“健康產業鏈”上許多大小醫院的奮鬥目標。在全社會以經濟發展為中心的時候,當膨脹的私慾創造財富獲得滿堂喝彩的時候,中國的醫院變成了交易所。經濟指標超越了人性,生意超越了生命。政府斷奶斷糧迫使公立醫院自負盈虧,層層科室承包,醫院越來越市場化。他們恨不得把所有的人變成病人,許多醫院流行的十二字方針是:”你有病,病很重; 我有葯, 葯很貴。“

又過了幾天,轟轟烈烈的人大召開了。據說前些年有一位人大代表提出議案要求改變中國醫療開支嚴重傾斜的現狀。 他說中國每年百分之八十的醫療開支用在了四百萬離退休幹部和家屬身上, 他們中許多人常年小病大養, 或無病請病假住在高級病房裡度假—— 今年的兩會內外,電視上卻只見到對着外國記者的鏡頭躲躲閃閃的代表們,再不就是因為見到人民領袖而激動地眼含淚花,語無倫次的女代表們——

坐在飛往西安的飛機上, 望着依舊是灰濛濛的天空, 我忍不住地一再喃喃自問,“ 你懂得珍惜——- 珍惜今天所擁有的——- 醫療保險嗎?”

旁邊的領導果然英明,彷彿立刻猜到了我的秘密,正色低問道,“你— 你該不是又在做憲政民主的‘中國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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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京華隨想錄 (之四) 從兵馬俑到木樨地

車到兵馬俑之前,已是午餐時間。在人聲鼎沸的自助餐廳里排隊的時候,我經歷了一次有驚無險的遺忘背包事件。擦着滿頭大汗,暗想雖然歷史重要性無法和剛剛還置身其中的 “ 雙十二 事變 ” 相比, 卻一定是老天爺的警示,此行看來務必特別小心才好。途中經過秦始皇陵,遠遠地望過去, 只見田野中一個巨大的綠色土山包。導遊說附近幾乎所有的古墓都曾先後被盜掘過,唯有此陵例外,因為裡面遍布暗道機關強弓硬弩和無數帶有各種劇毒的暗器飛鏢,兩千多年來還無人敢於冒險進入。我聞此言,第一個感覺是陵墓保護得再好又有何用?這位”奮六世之餘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 ,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創下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的獨夫民賊,他絕對沒想到大好江山,在他身後短短三年就落得個 “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的悲慘下場! 真箇是失民心者失天下的最好例子。可憐陵墓里固若金湯,外面則早已是別人的天下。始皇帝假若知道二世和子嬰的下場,該作何想?他會像杜牧在《阿房宮賦》里感嘆的那樣, “ 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

可惜的是, 歷史沒有假若,無情的事實只能是 “ 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千百年來,歷代的帝王將相大權在握者們吸取過始皇帝的教訓嗎? 人們只看見復辟的鬧劇還在上演, 歷史仍在重複。

購票入園後,我們隨着人潮在石板小徑上經過長途跋涉後終於進入了銅車馬展館。團友們此時大多已經氣喘吁吁,一進展廳便被人潮捲入混亂的戰場,片刻間就同殘兵敗將一般七零八落了。幾年前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裡我曾看到過一次銅車馬,印象里比這次看到的略小,但車馬皆金碧輝煌,精美絕倫;這次見到的車馬卻呈暗灰色,大概是因為大廳內燈光極暗的緣故,勉強才能看到個模糊不清的輪廓。這樣據說是為了保護古物,但為何在大都會博物館展出時就能燈光明亮呢?對此問題,新換的院方專職導遊無解。燈光黯淡倒也罷了,大廳里的空氣惡劣污濁實在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人實在太多了。用沙丁魚罐頭來形容不算精確,因為我們這些可憐兮兮的魚兒畢竟還會動,難受的是不斷地被前後左右的人群碰撞着推擠着, 還除了別人的肩膀和後腦勺啥也看不分明。這還不算, 時不時地我還會下意識地摸一下錢包,因為導遊剛才警告說這裡面空氣不好光線差又擁擠,人容易因缺氧而反應遲鈍,所以總是地下社會 那些“如雲高手們”的天堂。

好不容易地人和錢包都被安全地擠出了大廳。仰望鉛灰色的天空, 我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心想這還不是旅遊旺季呢!以後哪怕再好的地方, 這樣多的人,大概我是再也不會去了。尤其令我後怕的是,這樣人山人海寸步難行根本看不清任何緊急出口的大廳里, 萬一發生火警或其他任何意外,怎麼辦?領導先走?

怕歸怕,略作休息後,我們還是鼓起餘勇,隨着人流跌跌撞撞地進入了廣場另一側的第一號坑大廳里。站在欄杆外一低頭,終於看到了那些既熟悉又陌生,在各式媒體上看到過無數次的兵馬俑武士們了。碩大的穹頂下面數百名面貌甚至鬍鬚髮髻都絕對不會重樣的官兵們默默地列隊肅立,任由無數圍觀的人們小聲議論,拍照,凝視。據說它們的原型來自當時秦國和被征服的關外六國,所以長相南蠻胡兒皆有,除了一律單眼皮之外,還包括一名無名氏老外。仔細地觀看那些栩栩如生卻大都是武器被盜而赤手空拳的武士們,我在心裡再三再四地嘆息,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真沒想到這句老話在這裡竟然有了新的含義。據說當年完工後所有參與制作兵馬俑和修建墓穴的匠人官兵一律慘遭殺害,附近已經發現好幾個有關的萬人坑了——– 中國人一向對自己的同胞都是太殘忍了!不知道外國歷史上, 比如埃及修建金字塔的法老們,有沒有這樣的大規模地利用後再殘殺自己無辜軍民的記載。獨裁者的瘋狂,瘋狂的獨裁者和他們的幫凶們, 這些難道是華夏大地獨有的怪物? 不幸的大中華,你空有書同文車同軌萬里長城萬里長, 卻又出現了不止一個如此殘暴的獨夫民賊, 他們視黎民如草芥,卻還都想獲得沒有任期限制,能私相授受代代相傳下去的千年帝國!我默默地凝視着那些栩栩如生的武士們, 還有他們背後看不見的那無數被殘殺的能工巧匠和看守過他們的士兵軍官們, 心想他們當年難道不也是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的生靈? 如此眾多鮮活的生命突然被腰斬,卻又得以“托生”泥俑而千百年來默默肅立在這裡,靜觀朝代興亡 ,雲起雲落,大概他們還會繼續列隊站在這裡看人和被看下去——- 幸歟不幸歟?真想知道那兩千多年前的某一天,在那最後的黑色一刻到來之前, 他們可曾察覺到了自己的命運?陵墓修建據說延續數十年, 花費無數,先後動用了多達七十餘萬軍民的人力。如此浩大的工程,不知當時的主事者是一直強制監督勞作,還是軟硬兼施, 甚至曾經頒發過 “ 學雷鋒勞動模範 “證書 ,或者 ”鐵十字勳章“之類的玩意呢?

導遊忽然走過來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指着兵馬俑隊伍後面那些殘缺的軀體和還未完全挖掘的土堆,說那裡的黃土都是極其珍貴的原土,已有千年歷史,可以說抓一把就是一把黃金—- 我聞言並沒有跳下去狂抓一把碎黃金的念頭,倒是覺得他剛才的介紹滑稽得很。他說一號坑發現大量兵馬俑後二號三號連續開挖,但很快就被中央下令無限期推遲,因為技術上無法防止本是彩色兵馬俑的顏色, 特別是極為珍貴的紫色在接觸空氣後迅速褪色,而已經挖出的一號坑裡的彩色兵俑褪色,則是外國專家來參觀時故意偷偷散發出的有害氣體所造成。至於他們為何要那樣做?他答說是洋人的嫉妒恨。我本來對他的淵博專業知識頗感敬佩, 此時忽然覺得他面目有些可憎可笑起來。見同行者無一人發出疑問, 我便沒有再說話。

和第一號坑的展品和面積相比, 第二第三號坑挖掘出來的規模小得多了, 分別是這支地下大軍的騎兵戰車和指揮機關的所在地。由於人擠得太厲害,加上仔細觀察一號坑已經基本滿足了好奇心, 後面這兩個坑我們就草草走了過場。接下去的節目是被導遊口若懸河地哄到紀念品商店買玉器,據說是本地最好的藍田玉。真玉也好假貨也罷, 反正我沒有興趣,趁機溜到了外面, 意外地發現一方竹林掩映下的優雅池塘,水裡有金魚, 池邊還陳列着類似圓明園裡的銅牛馬狗首等。 我在池邊坐下來略作休息, 腦海里開始計劃明天回京後的第一個去處—— 木樨地。

要去那裡,是因為我不久前看了韓國電影《一個出租車司機》之後, 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 要去木樨地憑弔那些將近三十年前在那一帶倒下去的無辜者們。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這一代人中間,還有多少人記得他們?年輕的一代人,又有誰知道他們? 泥塑的兩千多年前的兵馬俑們,如今是珍貴無比的國寶,一直受到最高級別的精心保護和推崇,而那成百上千條活生生的年輕的生命,卻在一夜間被悍然抹去。 這麼多年過去了,別說平反安葬懷念了,至今甚至不準人們提起。強悍的韓國人不忘1980年的光州事件而能拍出這樣正視歷史的感人影片, 中國人卻為何在國內不能,在海外也不能呢?長街喋血馬上就是三十周年了,難道那樣沉重的一段歷史,真能在當事者一代人的有生之年就被無情地抹去嗎?懷着這樣複雜悲憤的心情和些許的遺憾, 我拖着疲倦的步子,告別了兵馬俑和西安的古城牆, 飛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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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京華隨想錄(之五) 六月雪

前往木樨地的北京地鐵車廂里,那一刻有兩個現象引起我的注意。一是老年人基本看不到,甚至中年人都不多;二是除了我之外,前後左右人人都在低着頭一心一意地玩手機,大有天塌下來與我何干之態。他們在看甚麼我不知道,但我猜一定不會和木樨地有關, 更不會知道這三個字早已經緊緊地,永遠地和六四連在了一起,變成了那段悲慘歷史的最重要見證地之一。 也難怪,他們當年大概都太小,或者還根本沒出生呢!

一走出地鐵站,我的心立刻收緊了。沒想到眼前這些從未見過的的街道樓房,花壇灌木隔離帶,甚至那幾排高大挺拔的樹木竟都如此熟悉!雖然是第一次來這裡,但從那一夜起的這些年來,我曾在無數的影視新聞和照片上長時間地凝視過它們,只是—— 路邊那一排被坦克壓扁或扭曲成麻花狀的自行車和書包的主人們都哪裡去了?地上那些橫卧在血泊中的的屍體呢? 還有——- 花壇後面那一副沾滿血跡,鏡片破裂的黑框眼鏡又是屬於誰的?

出口外面,我只看到三三兩兩的便衣警察和戴紅袖章的維穩志願者們在仔細地打量着每一個進出地鐵站的人。附近的人行橫道上,剛剛有一小隊武裝巡邏的軍警正步走過。頭頂是鉛灰色的天空,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行人車輛,熱烈慶祝兩會勝利召開的碩大標語赫然在目。忽然之間,那種遊子長夜難眠而夢遊故鄉時的奇怪感覺呼啦啦一下子湧上心頭。啊啊,我這是在白日作夢么?難道那一切不可言說的罪惡真地沒有在這裡發生過? 如果有,為何眼前竟找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血火之夜的痕迹呢?

四顧茫然。人來人往, 該去問誰? 我呆立半晌,只好獨自順着大街踽踽前行。剛走了一小段路,猛一抬頭, 北京八中的校門赫然在目。再往不算整潔的小街裡面看,高高聳立着一座破舊難看但很高的暗灰色大樓,沒掛任何牌子。從附近布告牌上貼了不少的醫院通告來判斷,那大概就是曾救治過不少受傷的學生和市民的復興醫院了。我的心裡陡然對它有了一份敬意。記憶深處,立刻看到了走廊里擠滿了混身血污的重傷員, 神色緊張的醫護人員踏着滿地的鮮血推着擔架一溜小跑, 停屍房裡堆滿了被子彈洞穿撕裂的的年輕屍體—— 這一切, 如今又在哪裡?還有,那些撕心裂肺地哭倒在遇難親人身旁的親屬們呢?他/她們難道都已經從人間蒸發掉了嗎?

轉過身來,我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北京八中緊閉着的大門上。該校還有另一處校址在西便門。它最近又一次在網上引起廣泛注意,是因為八中當年的紅衛兵頭頭陳小魯剛剛在春節前夕突然病逝,據說是被牽入和安邦公司吳小暉有關的嚴重經濟問題,因而受到當局調查引起的巨大壓力有關。1966年夏天他在八中和一批紅二代們創立了文革中最臭名昭著的北京西糾。 可怕的紅色恐怖迅速從這裡蔓延到全市,全國—— 多少八中無辜的師生幹部和市民們在這裡遭受昨天的男女學生們的毒打和酷刑折磨,甚至丟了性命。說八中曾是一座血淋淋的紅色魔窟恐不為過。陳小魯幾年前公開帶頭道歉總算是一個進步,儘管他並未觸及到文革時期更多更深更大的罪惡,包括帶頭砸爛全國八大民主黨派總部,造成各種人間慘劇等等,但他至少比那些至今對自己當年的暴行保持沉默甚至為自己千方百計塗脂抹粉的宋斌斌等紅二代和幫凶打手們強得太多了。我走近隔着大門朝里望望,似乎與一般國內學校的操場校舍並沒啥區別。我很想知道的是,那麼多無辜死難的八中師生冤魂,如今會不會還在校園的上空徘徊?

網上有人說,幾十年來,國內的空氣,水,廁所,甚至人心都被弄得日益骯髒了。細細追究起來,別的污染源頭何在我不知道,但人心的污染源頭就在八中應不會錯。正是在這一類特權子弟雲集的貴族學校里,得到黨國最高層默許的紅衛兵抄家打砸搶大規模的人身侮辱迫害草菅人命的種種罪惡誕生後立刻快速膨脹,數天之內就蔓延至全中國。這些 難道不是中國人的最大恥辱?難道不是歷史上的鐵板釘釘? 諷刺的是,前一天我剛剛看到, 新版的國內教育部正式批准的中學歷史教科書上,本來就少得可憐的文革條目乾脆不見了,最主要的文革大災難責任者毛澤東的名字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到這裡,我真想推開大門走進八中校園,攔住一位正在上課的歷史教師,問問他或她心裡到底是怎麼看待新版中學歷史教科書的? 至於那些00後的學生們,我知道問了也一定等於白問。但願北京和全國能有更多像袁騰飛那樣勇敢的歷史老師出現吧!

厚重的校門推不開, 轉身我卻看到了對面的木樨地慶豐包子鋪。門面不大,外面也不算潔凈。不知道海內外曾一度引起轟動的包子鋪是不是這家店面?我沒有興趣細究,回到了復外大街上默默地信步前行。看到人行道邊上的花壇隔離帶和後面的一排排樹木,我不由潸然淚下。記得六四之夜,遠在大洋彼岸的電視屏幕上,曾經看到了許多參與堵截軍車的學生市民被坦克和武裝軍人逼到了這裡的灌木叢里和樹木後面躲避,一時間但見子彈橫飛, 屍橫遍地,人們憤怒的咒罵聲,哭喊聲,呻吟聲至今還時時在我的耳邊響起—— 可是這一切現在統統不見了,無論是在官方的出版物上還是在大多數人的記憶里。幸虧當年那一排排的樹木還枝葉繁茂地活着,至少從樹齡上判斷如此;那些曾被眾多無辜者的鮮血浸透過的花壇灌木叢是否已經換新? 我不知道,但還可以肯定的是,大街兩旁那些高層居民樓仍在,它們曾經目睹了坦克戰車轟鳴着隆隆駛過,一路上無情地碾壓示威者。當夜這些樓里還有居民遭到了殺紅了眼睛的軍人的槍擊而死在自家的窗台上。街頭的血跡可以沖洗乾淨,樓外的彈痕可以填平粉飾,但親人們內心深處的傷口呢? 歲月並不總是萬能的。

不知不覺地我已經來到了首都博物館那巨大丑陋的黑灰色大廈前面。越靠近天安門方向,安全戒備越嚴格。 除了博物館進口和大院四角處固定崗亭前的警衛,大街上流動的武裝巡邏士兵和穿統一的黑色長呢子大衣的便衣警察更多了。他們怕的是什麼呢? 像我這樣隨意拿出手機拍照的遊客?還是行色匆匆像螞蟻一樣為生計奔波的普通百姓?或者他們乾脆是故意做出恐嚇的姿態,警告人們兩會正在緊鑼密鼓地召開? 看到許多歡呼兩會隆重選舉國家領袖的大標語,我不由地從剛剛在西安看到的秦始皇陵墓想到了民初的一系列鬧劇來。不知道當日休館的博物館中有沒有保存下關於洪憲皇帝登基的歷史文物, 特別是每日專門為袁大總統一人出版的那份反映全國上下一致勸進民意的《順天時報》的原版?民意這玩意兒還真是有用,可以像曹錕那樣花5千大洋向每位豬仔議員們賄買一票, 也可以以人民的名義全票當選—— 想起來這幾天網上流行的送朋友一副清宮戲裡專用的假髮大辮子的照片,一路上胸中壓抑非常的我忽然竟想發笑。誰敢說與時俱進的國人不懂幽默呢?

首都博物館正對面的那個復外大街和三里河東街的十字街口,據說是當夜堵截軍車的學生和市民同強行進城的軍隊發生過相當激烈衝突的地方。六四之夜,好多輛公車和軍車在這裡被燒毀, 黑煙數日未散,過街人行天橋上好像還懸掛過被燒焦了的軍人屍體。還有消息說,曾在這裡點燃過軍車的普通市民至今有人還被關押在黑牢里, 而當局對任何參與反抗戒嚴行動工人市民的懲罰都遠比對學生們更嚴厲,更殘酷——- 我閉上眼睛默想良久,但願國際社會不要只關注到那些明星級別的學運領袖們,且不論學運領袖們是否都值得那些耀眼的光環和掌聲——- 我覺得,真正的英雄除了學生們,就是那些默默無聞地獻身民主運動的普通工人和市民們。 他們為了自己,也為了大家的利益而努力抗爭,不計後果,也不懂得在外國記者的鏡頭前面高談闊論憲政民主——– 當然,他們在隨後而來的大規模恐怖追蹤通緝中,也更缺少海外黃雀行動之類地下通道的保護。忍不住地,我又想到了最近看過的南韓電影《 一個出租車司機》來。小小的韓國,強悍的民族,在追求民主自由國格正義法律公平的道路上,不能不說是一個巨人。別的不說,只要看看那些入獄跳崖身敗名裂的前韓國總統們就夠了;相形之下,泱泱華夏,我為你,也為深受小我之累的自己羞愧難當。我們所共有的,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大概永遠不會醒來的夢,一個越來越遠的中國民主憲政的白日夢而已。

返回酒店的地鐵里,我掏出在入口處報刊亭里買的兩份雜誌隨意翻看。一份是《讀者》,裡面全是不知所云味同嚼蠟脫離現實生活的文字垃圾,另一份《知音》也好不了多少。挺厚的印刷精美的這兩本雜誌,據說還是屬於國內排名極為靠前的很受全國廣大讀者歡迎的優秀雜誌呢。走進酒店,獨坐高樓窗前凝視着遠處皇城裡的萬家燈火,我心裡竟有了一份沒來由的深深悲哀。每日里各種大小刊物上堆積着這樣遠離現實社會的無病呻吟和自我膨脹的文章;網絡上是除了網購買買買之外幾乎啥也查不到的搜索引擎;電視里則是除了各種國酒藥品廣告,永遠充斥着官方那些鶯歌燕舞形勢一派大好越來越好的新聞或兩會發言人的套話假話空話;銀幕上呢?全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女帥哥們在豪華小區或高級餐廳內外爭艷鬥富炫耀豪車,要不就是在連協和醫院或301高幹病房都望塵莫及的夢幻醫院大樓中演出的一幕幕茶壺裡的情變風波 ——–

而實際上窗外的天空呢?幾乎總是灰濛濛的,人就像生活在久不換水的魚缸內的魚兒似的—— 京城裡據說已經持續一百四十多天沒有有效降水了,難怪許多像我一樣的人,每次回國一定會咽炎發作。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國內的同胞們,怎麼能夠會記得近三十年前在木樨地那一帶發生過的那一幕鐵血交逬的大屠殺呢?想起了小時候在長安大戲院看過的京劇《竇娥冤》中的唱詞,“齊婦含冤,六月飛雪,” 又聯想到這次匆匆萬里回國奔喪,竟還是沒能趕上見九十六歲的老母親最後一面——– 國是如斯,家事如斯,唉,我忍不住再次長嘆一聲!淚眼朦朧中只好借酒澆愁了。

夜,不覺已深了。仰望並不明朗的星空,我不知道誰更可憐?是多年飄零海外這些愛國有心、報國無力,卻因知道真相而空有一腔悲憤的遊子們,還是國內這些不能不願不知或乾脆假裝忘記一切真相的同胞們呢?抑或竟是那些近三十年前倒在街頭的無辜者們至今在寒風中流浪的冤魂?

木樨地啊木樨地, 但願你能夠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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