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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暴民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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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暴民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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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嗣源:关于“暴民”的对话

焦瘦:听说了吗?一场大火,烧死了十几个人,真惨。

嗣源:听说了,那是一个外来人员杂居的地方吧。

焦瘦:全是外地人,人口密集,象个蚂蚁窝。

嗣源:他们都是来讨生活的,大城市么,干什么都能赚到钱。

焦瘦:是啊,他们只知道赚钱,就只看到眼皮底下那么点小生意,没有卫生意识,没有安全意识,肮脏、混乱,拿他们没有办法。

嗣源:不是说把他们赶走了?

焦瘦:他们活该!不驱赶能散吗?

嗣源:或许应该分别处理。

焦瘦:怎么个分别法?

嗣源:违法犯罪的送交法办,对其余的人还应该善待,加强引导、管理。

焦瘦:引导、管理了好多年,还不是老样子。现在好了,干脆,果断,蚂蚁窝给捅掉了,这是国际大都市,理应干干净净,高端亮丽。

嗣源:不加区分一锅端,这恐怕不是善待人民的做法,人民政府为人民么。

焦瘦:为人民?你们这些人,一来就是把人民抬出来,可笑。

嗣源:什么叫做把人民抬出来?又有什么可笑的?

焦瘦:你听说有个词,叫“拜民教”吗?

嗣源:拜民教?没听说过。

焦瘦:就是说有一种宗教,他们拜的神是“人民”,把“人民”当上帝,它代表真理、代表正义、代表权威、至高无上。

嗣源:你的意思我听出来了,在你眼里,宗教是可笑的,把“人民”当作上帝也同样是可笑的。

焦瘦:喔,可别这样说,我们是在谈论人民,不谈宗教。

嗣源:是你自己在谈宗教。

焦瘦:我不过是打个比方。

嗣源:那你究竟什么意思?

焦瘦:换个说法吧,我记得有位名人说过,“人民?我没看见过人民,我只看见一个个的人”。这意思你懂吗?

嗣源:我猜,这意思是,就好像在说,我没有看见“人们”,只看见一个个人。

焦瘦:(没想到对方话里有话)差不多是这意思。总之,“人民”这个词,抽象,虚幻。

嗣源:你是说“人民”这个词没有意义?

焦瘦:也不是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嗣源:那么,“一点意义”是什么?

焦瘦:人民,就是暴民。

嗣源:这么说来,“人民”要么是虚幻抽象,要么是一群坏人。

焦瘦:我看得多啦,动员人民分土地、斗地主,杀了很多人,动员人民大鸣大放、斗右派,几百万人家破人亡,动员人民搞大民主、斗走资派,又死了很多人。“人民”就像条狗,叫它咬谁就咬谁。

嗣源:你说到大民主,是指文化大革命吧。

焦瘦:你不是也经历过吗?就像一场洪水,丑陋的人性泛滥成灾。

嗣源:是啊,我们都是大民主的参与者,我写过大字报,批斗过走资派。你呢?

焦瘦:那是免不了的。

嗣源:喔?你也写大字报批判走资派,也批斗走资派?

焦瘦:当然罗,能不这样做吗?那是什么形势呀,不革命就是反革命,批斗走资派就是闹革命。

嗣源:是啊,革命,革命,其实那时我们还不懂得什么是革命,被蒙骗了,如今才知道,那是毛泽东带领一批人去打倒刘少奇那批人,再打倒林彪那批人,争夺权力就是闹革命,所谓动员人民闹革命,无非是煽动百姓去充当他们的打手。

焦瘦:这话精辟!正是一场大骗局。

嗣源:一场大骗局,对,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被煽动、被蒙骗、被利用,一起卷入了这一场骗局,所以,人民是被蒙骗了,人民是被利用了。

焦瘦:对,被蒙骗、被利用。

嗣源:那么,是谁发动了这场大骗局?是人民发动的吗?

焦瘦:当然不是。

嗣源:是那些争夺权力的人发动的,所以,这场浩劫不是人民的过错,不应该指责人民像条狗,叫它咬谁就咬谁。

焦瘦:哟,慢着,你……,你是在设圈套让我钻啊,让我自己否定自己,高明。

嗣源:互相探讨,哪有什么圈套不圈套。

焦瘦:不过,话要说回来,人民为什么会被蒙骗、被利用?是因为人民的素质太低了。

嗣源:你说的素质很低的人民,包括我吗?

焦瘦:别误会。

嗣源:还包括你自己吗?

焦瘦:当然不包括。

嗣源:那么我和你不是人民的一分子啰?

焦瘦:你什么意思!

嗣源:我的意思很清楚,你我都是人民的一分子,难道你认为你不是人民的一分子?

焦瘦:唔……

嗣源:你说人民素质低,岂不等于说,你我的素质很低。

焦瘦:不能这么说,不是你我的事情,而是说,大多数人的素质低。

嗣源:这种话我听多了,一个社会里分两类人,一类是素质低的人,一类是素质高的人,是吗?

焦瘦:差不多是这意思吧。其实,我说人民是暴民,是指素质低的低端人口。

嗣源:那么,你已经放弃“人民是暴民”的观点了?

焦瘦:不提也罢,不提了。

嗣源:其实你说的暴民是指低端人口。

焦瘦:是的,这一点很重要。我认为,一个良好的、稳定的社会,只能是精英治国,让精英当家作主,低端人口怎么能当家作主?他们要做的事情和责任,就是在精英的治理下做个守法的公民。低端人口,他们必定有所不满,他们做着低端的工作,拥有低端的知识,只有低端的才能,过着低端的生活,心怀不满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们把自己的处境归咎于高端人口,归咎于社会,归咎于政府,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不好好读书,不力求上进,不刻苦奋斗,遇到困难就停步,遭遇挫折就回头,目光短浅却好高骛远,胆小怕事却容易冲动,偏好图小利而失大,容易受煽动而失范,居心叵测的人点上一把火,就能挑动他们起来暴动。

嗣源:喔,你可不简单啊,像是在发表一套理论,佩服,佩服。

焦瘦:怎么?只许你发表理论,我没有资格发表理论?

嗣源:我哪有什么理论,倒是很迫切想请教你高见,请继续讲。

焦瘦:我认为,阶级斗争不是推进历史的动力,那些人宣扬阶级斗争,无非就是鼓动低端人口去斗高端人口,还鼓吹说什么“劳苦大众当家作主”,无非是利用暴民拿着枪杆子为他们去造反夺权。可是,斗来斗去的结果怎么样呢?社会还是两极分化,穷人、弱者还是存在,富人、强者还是存在,有权有势的总是精英,劳苦大众总是低端人口,斗来斗去的结果仍旧还是这样,永远不会改变。阶级斗争除了制造社会混乱,对于社会进步没有任何意义。

嗣源:好一通高论。

焦瘦:高论谈不上。你想想,高端人口会有不满吗?他们会造反吗?他们怕乱,他们想维护稳定,他们有知识、有才能,他们的精力都化在创业上,化在管理上,管理企业,管理社会,管理国家。

嗣源:你的意思是说,乱的根源在于低端人口,或者说在于暴民。

焦瘦:正是如此。看看中国的历史吧,一次又一次的改朝换代,不都是流寇造反、农民起义的结果?作乱的就是低端人口,就是暴民。

嗣源: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这样吧,高端人口,我称为精英,低端人口,称作大众,可以吧?

焦瘦:精英和大众,高端和低端,都是一个意思。

嗣源:好吧。在你看来,精英是高贵的、高尚的、值得称颂的,乱的根源在于大众,精英是维护稳定、不可能作乱的,我没有误解你的意思吧?

焦瘦:我就是这意思。

嗣源:那好吧,请问,刘邦可称为精英吗?

焦瘦:汉朝的开国皇帝,当然是精英。

嗣源:再请问,李渊、李世民父子是精英吗?

焦瘦:是。

嗣源:朱元璋是精英吗?

焦瘦:这……,这个穷和尚,能说他是精英吗?

嗣源:他是建立明朝的第一个皇帝,怎么,皇帝还不能称为精英?

焦瘦:他是流寇造反的头头,农民起义的首领,朱元璋出身、混迹于低端人口,他是流寇、农民、低端人口的代表,能说他是精英?不过……,他做了皇帝,当然可以称作为精英。

嗣源:任何人不会一生下来就成为精英,除了一些奸佞之徒,大多是一路爬滚竞争上位的。

焦瘦:好吧好吧,我同意,刘邦、李渊父子、朱元璋等等都是精英,可是,你问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

嗣源:说明,这些开国皇帝,不是流寇造反或农民起义的首领,不是大众或低端人口的代表。

焦瘦:可是,历史书上都这么写,农民起义,把皇帝拉下马,然后改朝换代。

嗣源:是啊,我当然肯定流寇造反、农民起义这样的事实,我还认为,这是每个朝代都有发生的事实,几乎是一种常态,请问,那个朝代不发生占山为王、打家劫舍这种事情?一种常态而已。可是改朝换代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别忘了,皇帝手中握着国家的权力、财政、军队,能够把皇帝拉下马的,不可能是流寇或农民,而是拥有数十万甚至百万大军,雄踞一方的军阀、诸侯。朱元璋打败了已经称王的陈友谅、张士诚,又推翻了元朝廷,那已经不再是农民或流寇打家劫舍那种小打小闹,也不再是低端人口与高端人口之间的斗争,而是各方诸侯、朝廷之间的竞争,或者说是精英之间争夺政治权力的斗争,正是这种斗争才导致天下大乱,导致改朝换代的重大变革。

焦瘦:按你的说法,似乎乱的根源不在于低端人口,而在于精英之间的争斗。

嗣源:这说法应该符合你那种理论的呀。

焦瘦:我的什么理论?

嗣源:你不是说,大众的素质低吗,敢于向朝廷夺权的人,必须能够组织、率领几十万人马,必须能够运筹帷屋、网罗将才,低素质的普通民众能担当此任?所以说,能够做出一番壮举,引起社会动荡,搞得天下大乱的那些人,必定是有野心的、崛起的精英。你不是说,斗来斗去,社会仍旧还是那样——两极分化、贫富悬殊,精英总是占优势,大众总是在低端,你不是这么说的吗,既然你认定了这一事实,那么,你就不能认为改朝换代是流寇造反、农民起义的结果,不能认为是流寇、农民夺了权、当家作了主,没有这回事!流寇、农民只会打家劫舍、小打小闹。改朝换代必定是精英之间夺权斗争的结果,夺权的、当家作主的,只能是有野心的、崛起的精英。

焦瘦:或许,在我们头脑里,总以为社会的矛盾和斗争,就是穷人与富人之间、弱者愈强者之间、大众和精英之间的斗争,你不是站在穷人、弱者、大众这一边,就是站在富人、强者、精英这一边。你的说法不同,你认为精英之间的矛盾斗争才是最主要的。

嗣源: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的影响很深啊。

焦瘦:刚才我也说,阶级斗争理论应该抛弃。

嗣源:不过,我以为,阶级、阶层、矛盾、斗争,这些是无法消除的,马克思主义的问题不在于提出阶级和阶级矛盾,而是在于把政治斗争简单地归结为“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把社会演变的历史简单地描绘成奴隶推翻了奴隶主、农民推翻了地主、无产阶级推翻了资产阶级……。实际上,各阶级之间或阶级内部的矛盾、斗争十分复杂。不过从历史的事实中可以归纳出一个真相:引起社会大变革、导致改朝换代的,是精英之间争夺政治权力的矛盾、斗争。改朝换代就是一批掌权精英被另一批精英所更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掌握权力的总是精英,还解释了,劳苦大众掌权作主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焦瘦:我还从未像你这样,想的这么深,你这番议论,我似乎还没有听说过。

嗣源:你刚才说到阶级斗争理论的问题,才引出我这番议论。另外,你说到,一个良好而稳定的社会社会必须由精英治国,大众只应在精英的治理下做个守法公民,是吗?

焦瘦:是的,你大概又是不以为然,啊?

嗣源:这个问题更值得讨论。

焦瘦:可是,很多人有精英治国这种想法,而且这也符合自古以来的历史事实,你也不是口口声声讲事实吗?你也不是说过,统治者、当权者都是精英?

嗣源:这是事实,我不可能否认,所以也不会否认精英治国,但是值得讨论的是,你把精英治国跟良好的、稳定的社会连接起来,这就不符合事实了。

焦瘦:哦……,等等,我明白了,应该修正一下我的说法,如果由贤明的、有良知的精英掌权治国,社会将是良好而稳定的,这没错吧。当然,也有那些恶劣、残暴的掌权精英……

嗣源:你关注的首要问题,是“谁来掌权”的问题,是吗?

焦瘦:是啊,难道不是?

嗣源:你提出了“精英掌权治国”还是“大众掌权治国”的问题,其实这是一个不存在的问题,因为从未有过“大众掌权治国”的事实。接着,你又说到贤明的、有良知的精英掌权还是恶劣的、残暴的精英掌权,你就只是强调“由谁掌权”的问题,你认为为了建设良好而稳定的社会,这是要解决的首要问题。但是我认为,首要的问题是“权力从何而来”!

焦瘦:你是说,首要的问题不是“谁来掌权”;而是“权力从何而来”?

嗣源:你知道有一种说法——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你同意吗?

焦瘦:以往历史上大多数时间里,权力都是从掌权者那里夺来的,人们想当然地认为,权力来自于武力。但是到了近现代,很多人认为权力来自于选票,谁得到更多选票,就得到权力。

嗣源:无论是权力“来自于武力”还是“来自于选票”,这都是形式,都是表象。苏联的斯大林、伊拉克的萨达姆、朝鲜的金家三代,他们每次得到的选票都占绝对多数,甚至百分之百。你能认为他们的权力真是来自于选票?选举被独裁统治者操纵、控制,选票就是虚假的代言。

焦瘦:我怎么会认为独裁者的权力来自于选票呢,我是说,以往的政治竞争靠“数人头”,现在民主政治讲的是“数票数”。

嗣源:这话我早就听说过,也就是权力来自于武力或选票的意思。

焦瘦:你刚才说,选举只是形式,只是表象,对吗?

嗣源:是啊。

焦瘦:我也这么看,是表象,那实质是什么呢?民主政治的实质是精英们各自控制一部分选民互相争权,所谓普选不过是个形式。我同意你刚才所说的,政治竞争主要是精英之间争夺权力的斗争,所以,权力来自于精英,来自于那些有胆略、有雄心争夺权力的精英。那些低端人口懂什么?他们以为民主赋予他们选票,他们就可以跟精英们平起平坐了,似乎由他们来当家做主了。

嗣源:你所说的民主,是所谓“精英民主”论的观点。表明上看来,是精英们在争夺权力,民众就像是一批受操纵的拉拉队员,全听精英们的摆布,我不能同意这种看法。“精英民主”论的缺陷在于他们没有看清民主政体的最本质的部分——即权力来自于人民。他们认为权力来自于精英或精英之间的争夺,没有民众的份,民主仅仅是一种形式,就是由选票决定胜负的形式。以往采取武力的形式,如今采取选举的形式,这些论调,把民主政治体制贬低为某种形式,从而掩盖了民主真正的实质即“权力来自于人民”,更确切地说,权力来自于“人民的权力”。

焦瘦:似乎像哈耶克这样的大师也指出,民主就是一种方式、一种形式。

嗣源:那好吧,让我们来探讨一个问题,为什么历史上都是通过武力的方式,而到近二百多年来逐步演变出选举的方式呢?

焦瘦:这种争夺权力的方式如何演变而来?我说不上,只知道,武力的方式成本太大,大量生命和财富都被葬送了,选举的方式则是和平的、低成本的、没有牺牲的。

嗣源:武力的方式就一下子变成和平的方式了?不需要满足什么条件?人们的思想观念不需要转变?权力分配、法律规范不需要重新安排?

焦瘦:你有什么高见?

嗣源:首要的问题是——由“谁”决定“由谁掌权”?几千年来都是武力说了算,由武力来决定,生死相搏,胜王败寇,不存在“服不服”的道理。曾经有人说,由“天”、“神”、“民心”来决定,这不过是托辞,人人都可以用“天”、“神”、“民心”的名义来推翻你,夺你的权,这些空虚的名义无法服人,最后还是武力说了算。所以这个做出裁决的“谁”,必须有极高的权威,有强大的力量,没有人敢于不服从他的裁决,否则,最后还是由武力说了算。

焦瘦:你的意思是说,找到这个“谁”,是改变武力方式的前提或必须满足的条件,对吗?

嗣源:对。于此同时,人们还在思考,为什么有人为了得到权力不惜生死相搏?权力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是怎么产生的?权力不时更替,我从你手里夺来权力,你从他手里夺来权力,他从……,如此追溯下去,总有个源头吧。如今发现大量的资料可以证明原始社会没有政治、权力等现象,权力必定是从无到有,那么权力是如何起源的?

焦瘦:这倒是一个问题,原先没有的东西是怎么从无到有的呢?

嗣源:是啊,权力的起源弄清楚了,那么,权力从何而来的问题也解决了,也就找到了那个“谁”。

焦瘦:可是远古时代的事情谁也没有看见过,无法知道呀?

嗣源:虽然不能看到当时的情况,但人们看到了一些古代留下的遗迹,在这基础上我们可以依仗理性。理性所形成的观念、思想,如果能够得到广泛的认可,那么这些观念、思想就将引导人们的行为,对旧事物加以改革,从武力的方式改变为和平选举的方式。

焦瘦:你刚才说的,似乎有种逻辑关系,首先,政治竞争的方式的变革,需要满足一个要求,即由“谁”来替换武力作为竞争的裁决者,然后说到,追溯权力的起源可以找到这个“谁”,接着又说到,追溯权力的起源,可以依仗理性产生的观念、思想,我说的对不对?

嗣源:对。

焦瘦:我发觉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跟上你的思路。

嗣源:太好了,我们将会有共同语言了。

焦瘦:那么,关于权力的起源,有哪些观念和思想呢?

嗣源:你知道英国的哲学家洛克吧。

焦瘦:大名鼎鼎的洛克,知道。

嗣源:他最有名的著作是《政府论》,你看过吗?

焦瘦:没有,但是从其他著作中了解到,洛克提出了“代议制”政府。

嗣源:“代议制”当然也是重要的,但洛克写作的目的,在《政府论》中写的清清楚楚,这才是这部著作最重要的部分。

焦瘦:什么目的?

嗣源:洛克这样写道:他写这部著作的目的,是要提出“一种关于政府的产生、关于政治权力的起源和关于用来安排和明确谁享有这种权力的方法的说法。”你注意到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了吗?

焦瘦:再重复一遍。

嗣源:“一种关于政府的产生、关于政治权力的起源和关于用来安排和明确谁享有这种权力的方法的说法。”

焦瘦:好像讲到起源和方法两件事情,对吗?

嗣源:没错。第一层意思,要对权力、政府的起源有个说法,第二层意思,要对安排、明确谁享有权力的方法有个说法——简单说,就是“权力从何而来”以及“由谁掌权”。

焦瘦:洛克这部大作,用了大量篇幅,就是论证这两个问题?

嗣源:当然还有别的内容,但我认为,主要内容就是围绕这两个问题展开论述。还有一点要强调,两个问题,第一位的是“权力从何而来”,第二位的才是“由谁掌权”。

焦瘦:你真会读书,一本厚厚的著作,你把他浓缩到一页纸。好吧,能不能具体地展开一下?

嗣源:我尽量简单地说说。洛克首先批判了一种理论,这种理论“奠定了永久混乱、祸患、暴动、骚乱和叛乱的基础”,它宣扬“一切政府都只是强力和暴力的产物”。

焦瘦:这就是我们刚才讨论过的,关于“乱的根源”,和“权力来自于武力”,原来,洛克在三百多年前就论述过了。

嗣源:对。这种理论还宣扬人人生下来就是被统治的,必须绝对服从权力和政府,没有反抗统治者和选择政府的自由。在批判这种理论以后,洛克阐述自己的思想。首先,他提出了一个概念,即“人类的自然状态”。

焦瘦:自然状态?大概他的意思是跟后来的社会状态相区别。

嗣源:我想,这是指权力、政府还没有出现的状态。

焦瘦: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嗣源: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自由的、平等的,在人与人的相互关系上,人们遵循一条理性的、自然的法则——任何人不得侵害他人的生命、健康、自由或财产。

焦瘦:这种“自然状态”的概念,或许一般人都会接受。那是可以想象的,远古时代,人口稀少且散落在广阔的大地上,少量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群落,没有谁管辖谁,不必听命于他人的意志,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得侵害他人的法则,的确是理性的、自然的,无须论证,每个人都同意。

嗣源:但是,人口愈来愈多,而资源有限,加剧了竞争,侵害他人的现象也逐渐增多,为了防止和抵御侵害行为,人们很自然地想到要形成和依靠集体的力量。

焦瘦:要形成集体的力量,似乎需要通过组织的方法把全体成员团结成一个整体。

嗣源:说的是,任何人群要形成一个整体,必须要满足以下条件,即订立全体成员必须遵循的规则,必须有人来执行规则,才能使每个个体都按规则一致行动,凝聚成强大的集体的力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立法、执法,概括说来,就是要树立权威,规则和执行者都是权威,没有树立权威的人群是一盘散沙,无法形成整体力量。

焦瘦:这不就是产生权力了,产生掌权人了!

嗣源:是啊,洛克这样写道:“政治的或公民的社会,其形成的情形是:处在自然状态的任何数量的人们,进入社会以组成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置于一个有最高统治权的政府之下。”还写道:“政治社会都起源于自愿的结合和人们自由地选择他们的统治者和政府形式的相互协议。”,“政权的一切和平的起源都是基于人民的同意的。”

焦瘦:这就谈到了权力、政府的起源——人民的意愿。

嗣源:人民之所以产生这种愿望,是为了一个目的,洛克说:“人们联合成为国家和置身于政府之下的重大的和主要的目的,是保护他们的财产”,所谓“财产”,洛克特别说明是指人权,包括生命权、财产权、自由与平等的权利等等。

焦瘦:好像有个说法,叫做“天赋人权”。

嗣源:这“天赋”的意思,我想是强调这些权利是天生就有的,不管其种族、性别、信仰、财产、地位、名声等等有什么不同,人人都应该拥有的权利。

焦瘦:我有时想,“天赋”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真有个“天”在赋予每个人?这个“天”是谁呀?

嗣源:我倒认为,不必咬文嚼字,这是一种理念,你可以认同也可以反对,我从心底赞成这一理念,而且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洛克的思想正是以此作为基本点或出发点。

焦瘦:有那么重要?

嗣源:我认为,凡是不接受这一理念的人,是不会真正热爱民主的,譬如你就是。

焦瘦:什么?你说我不热爱民主?(表情像受了冤屈似的)

嗣源:洛克为什么提出“自然状态”这一概念?所谓自然状态,就是指每个人都是独立、自由、平等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不存在特权、剥削、压迫、歧视、欺凌等等现象,这些现象只有在不自由、不平等、不独立的状态下才会出现。洛克从自然状态这个基本点出发,指出为了保护自然状态下所享有的一切,为了防止和制止侵害行为,人们才组织起来,结成整体,进入政治社会。所以,肯定、承认、赞成这一理念,是接受、承认、赞成洛克思想的前提。

焦瘦:我当然赞成这一理念,只是,或许,我以前不像你想得这么深。

嗣源:不是想得深、想得浅的问题,人世间总有些人偏好鄙视或歧视他人。

焦瘦:譬如我就是?

嗣源:譬如你就是!你刚才不是说,人民是暴民?后来又改口说大多数低端人口是暴民?

焦瘦:我……(突然哑口无言)

嗣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指责你,请不要在意。

焦瘦:被你重重地一击,说真的。

嗣源:这不能完全怪你,我们这个社会的传统之一,就是等级观念,总想做“人上人”,耻于做“人下人”。当你鄙视或歧视他人的时候,当你认为某些人低端、低俗、愚昧、懦弱、无能的时候,当你认为穷人弱者处于社会底层是他们活该如此的时候,你怎么会承认他们跟你一样是独立、自由、平等的呢?你会觉得跟他们平起平坐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和人格,你会认为社会的罪恶、乱象之根源,就在于低端人口,……。

焦瘦:领教,领教,(苦笑)你今天似乎是来大批判的,啊?

嗣源:对别人,我还懒得说呢。

焦瘦:那还应该谢谢你啰。

嗣源:不过,话也说回来,我以前的思想跟你也差不多,自从反复阅读洛克的著作以后,同时回顾今生经历,才慢慢转变过来。让我懂得权力究竟是什么东西,权力是怎么从无到有的,开始确认一个理念:“每个人是独立、自由、平等的”,正因为确认了这一理念,也就很自然地认为“不得侵害他人”是天经地义,为了保护每个人应有的权利,防止、制止侵害行为,人类社会才产生出权力、政治、政府等现象,从此我牢牢记住了一条真理——一切权力来自于人民。政治、权力、政府都是为了保护每个人应有权利而产生、而存在的。所以,直言相告,一听到你说,人民是暴民,低端人口是暴民,我就很反感,对不起了。

焦瘦:是应该谢谢你,打开了我的思路。

嗣源:在现代,“权力来自于人民”的理念已近深入人心,连那些专制独裁统治者,也迫不得已地搞一套选举骗局,以换取“权力来自于人民”的虚假名义,还不知羞耻地用“人民”、“民主”等字眼装饰国家的名号。

焦瘦:你说,首要的问题是“权力从何而来”,其次才是“由谁掌权”的问题,对此,我似乎有点体会了。只要保证权力来自于人民,那么谁来掌权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嗣源:正是这样,刚才我们谈到的是洛克论述的第一个问题,那另一个问题是论述“由谁掌权”,就是洛克说的:“关于用来安排和明确谁享有这种权力的方法的说法”。

焦瘦:那就是关于“代议制”的说法。

嗣源:首先,要说明政治权力是指哪些权力?这些权力如何分配?这些权力互相之间是什么关系?然后才谈到由谁来掌握这些权力。

焦瘦:对,西方的政治强调分权,反对集权。

嗣源:中国古时也有过分权的做法,但几乎不被人注意,西方在历史上有分权的传统。洛克提出政府有立法权、行政权(包括执法权、财政权、军事权、外交权等等),他主要讲立法权和行政权应该分开,而且指出行政权必须从属于立法权。立法权由议会这种立法机构掌握、行使,立法机构的议员由人民选出的代表组成。而最最重要的是,洛克强调指出,还有一种权力。

焦瘦:还有什么权力?

嗣源:就是人民的权力,洛克一而再、再而三地指出,人民的权力是最高的权力。上面我们谈到,由“谁”来裁决“谁来掌权”?这个“谁”就是人民,具体说就是人民的权力。洛克说,当立法机构违背人民的意愿而滥用权力的时候,或者立法机构人员任职期满的时候,人民就行使权力来重建立法机构或重选议员。甚至,洛克说到,如果政府欺压人民,人民可以推翻政府。

焦瘦:最高权力?人民的权力?似乎看不见“人民的权力”,只看见政府的权力,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都是政府在发号施令。

嗣源:所以洛克要强调,人民的权力始终存在着,其职责是选择政府的形式和领导人,并赋予权力,此后,就由政府来统辖治理国家,所以人们只看见政府在行使权力,但洛克强调“社会始终保留着一种最高权力”,监督政府,如果政府滥用权力或政府换届的时候,人们再次行使权力,重新选择政府的形式和领导人。

焦瘦:人民如何行使权力?权力是有形的东西,它必定具有一种力量使人服从于它,人民的权力是有形的?还不过是一种名义而已?

嗣源:如果“人民的权力”仅仅是个名义,那就没有任何积极意义,“名义”似乎就是有名无实之意,任何人都可以借用“名义”。但是洛克说的“人民的权力”是有形的,是具有强大力量的,而且是一种使人们不敢逆反的力量。

焦瘦:人民有亿万人集成,散落在大地四处,大多数人互不相识,怎么形成一种强大力量?

嗣源:如果你不能接受洛克的思想,那么你一定看不到“人民的权力”的存在,如果你接受了洛克的思想,那么你就一定会感觉到它的存在,并感觉到它的力量。

焦瘦:你似乎相信“理性指导下的感觉”更接近真实?

嗣源:你相信吗?我相信!我看到民主国家的选举活动是如何展开的,我看到“一人一票”的投票实况;我看到投票结果一天天公布出来;我看到最后结果揭晓前夕,各候选人的助选大本营都显示出紧张、焦虑、急切、期盼、惶恐等等复杂情绪;我看到最后结果终于揭晓的当口,得胜阵营的所有人欣喜若狂,而失败阵营的所有人极度懊丧。是什么让竞选的各方阵营那样乖乖地急切期盼?是什么使他们为之欣喜若狂或极度懊丧?是什么?是什么力量?

焦瘦:你说是什么,是什么力量?

嗣源:是来自于具有最高权威的裁决,是人民行使权力作出的裁决。

焦瘦:就是选票统计结果。

嗣源:这难道仅仅是得票百分比的一个数字?如果有人使用武力推翻选举结果,这个数字就一文不值。要让这个数字产生威力,任何人都不敢武力推翻,那么这个数字的背后必定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在支撑它。

焦瘦:数字的背后有什么力量?

嗣源:这种强大力量,是以下几个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一,得到广泛共识的思想理念——权力来自于人民,由谁掌权?由人民来决定;其二,得到广泛共识的裁决方式——自由公正的选举,以此作为人民做出裁决的唯一方式;其三,自由公正的选举得到法律的保障,由法律确定其程序和规则,人人必须遵循,若有违犯,必受法律制裁;其四,参与竞争的各方都遵循一个原则——多数原则,即按多数人的意见作为全体决定的原则。你想想看,如果没有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选票统计的结果能有那么大的威力?共同的理念、法律的保障树立起“人民的权力”,其权威让任何人不敢逆反。

焦瘦:说的有道理,我发觉你想问题总是想的很深,真心佩服。你刚才说到,由武力方式转变为和平选举的方式,必须具备很多条件,包括思想理念的转变、权力的分配,法律法规的改革等等,说得蛮有道理。

嗣源:我可以举两个美国历史上的事件,印证这些道理。

焦瘦:最好了,有事实、有道理,当然最好了。

嗣源:美国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爆发一场内战。

焦瘦:就是南北战争。

嗣源:又一次出现使用武力争夺权力的重大事件,可见,当时的美国还没有树立起最高权威,当时的法律法规也无法提供保障,和平选举的方式难以为继。我说的最高权威就是指“人民的权力”,当时的法律法规剥夺了大多数人的权利,譬如黑人、女人和穷人被剥夺了选举权,所以当时政府的权力,并没有来自于人民,而是来自于少数人,没有树立起“人民的权力”,正是因为没有最高权威,所以南北双方的精英都有理由声称已方代表人民,并指责对方不能代表人民,互不承认对方的政府是合法政府。于是只有通过武力来裁决。

焦瘦:当时美国建国已经快一百年,好像记得《独立宣言》提出过权力来自于人民,看来,当时只是一个名义,名不符实,以致南北双方都可以借用这个名义。

嗣源:另外一个事件,就是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大萧条,当时美国社会矛盾十分尖锐,到处   出现混乱。有人提出,要用武力推翻政府。

焦瘦:像是又一次面临内战的危险。

嗣源:但是,使用武力的号召,响应者寥寥无几,成不了气候。那是为什么?

焦瘦:为什么?

嗣源:因为,南北战争后,美国的宪法进行了一次重大改革,十四修正案正式生效。它宣布,任何出生于美国的人都是该国公民,法律必须同等对待每一个公民。

焦瘦:好像听说过,有人甚至称之为二次制宪。

嗣源:这就是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写进了宪法,从此以后,法律才可能保障每个人的平等权利,所有出生于美国的公民,除特殊原因以外,都有权参与选举,参与政治竞争,很自然地,以下观念应然而生:我是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平等一员;这个政府及其领导人是由人民选择的,不是少数人选择的,我也参与了选择;政府的权力来自于人民,不是来自于少数人,它维护每个人、包括我的权利,不是维护少数人的权利;既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那么分歧和冲突理应通过法律的途径予以解决,使用武力手段不得人心。

焦瘦:你似乎非常推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

嗣源:因为,这是民主政治体制的两大支柱之一。

焦瘦:哪两大支柱?

嗣源:这两大支柱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和“人民的权力”。在选举当中,每个公民能够在法定的时间共同行使个人的权利进行投票,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意志就汇聚成强大的力量——“人民的权力”。

焦瘦:可是,要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难啊!不过,一旦写进了宪法,就有可能逐步实现。

嗣源:美国历史上遇到的两次严重危机,前后相距六十年,前一次通过武力解决,后一次在民主政治体制内和平地度过了危机。为什么有如此不同?就是因为其间制定了宪法修正案,确立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权力来自人民”成为现实,“人民的权力”成为权威。

焦瘦:但是,我倒有一个问题,你说的“人民的权力”,似乎应该称之为“多数的权力”,因为选举的结果是按多数人的意见作出裁决的。

嗣源:这是误解,而且是一个致命的误解。

焦瘦:致命的误解?有那么严重?

嗣源:当然,因为这一误解是被一位大师强化了,再加上一些有名望的学者也跟着强化,所以,对于民主来说,这个误解实实在在地显得十分严重。

焦瘦:哪个大师?

嗣源:哈耶克。

焦瘦:哦,哈耶克,当然可以称之为大师,他怎么招惹你了?

嗣源:大师招惹我?你太抬举我了。哈耶克把民主定义为一种方式,称之为“多数统治”。

焦瘦:这没错啊!我也认为“人民的权力”只是一种名义,其实是“多数的权力”,说民主就是多数统治,似乎很符合事实呀!

嗣源:你倒说说看,究竟符合哪些事实。

焦瘦:选票统计的结果,把投票者分为两个群体,称之为对多数派和少数派,按照多数原则,多数派得胜而掌权,这是事实吗?

嗣源:是事实。

焦瘦:总是多数派掌权,这是事实吗?

嗣源:是事实。

焦瘦:始终是多数派掌权,不就是多数统治吗!

嗣源:那么,你认为多数派是由哪些人组成的?

焦瘦:哪些人组成多数派?我没想过。

嗣源:哈耶克告诉你多数派是哪些人,你读过他的著作吗?

焦瘦:没有。

嗣源:那好,我给你讲讲哈耶克是怎么说的。他先肯定一个事实,西方社会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雇佣等级社会”,大多数人是被雇佣者,于是他推出一个结论:“在一个由被雇佣者构成多数的民主制度中,……占支配地位的观念将是那些绝大多数人的观念”。他指出,在决定立法和政策时,将应合此一多数的标准,社会正义的观念变成了适应此一阶级的需求的工具。哈耶克多次强调的“多数”,是指哪些人?

焦瘦:是指被雇佣者。

嗣源:你同意哈耶克的说法吗?

焦瘦:大多数人是被雇佣者,这是事实啊。

嗣源:我问的是哈耶克的说法,他说这个“多数”的观念将支配这个社会,在决定立法、政策、正义观等方面将迎合“多数的观念”。你同意吗?

焦瘦:当然同意。

嗣源:为什么?

焦瘦:因为,民主就是由多数做出决定,民主就是多数统治。

嗣源:你认为在“多数原则”中的“多数”就是指被雇佣者阶级?你认为“多数统治”中的“多数”也是指被雇佣者阶级?

焦瘦:是啊,难道不是吗?

嗣源:好吧,我们用事实来说话。以美国为例,请问,民主党和共和党,哪一个是倾向于被雇佣阶级的?

焦瘦:一般说来,是民主党。

嗣源:哪一个党倾向于雇主?

焦瘦:一般来说,是共和党。

嗣源:按照哈耶克的逻辑,被雇佣者在社会中占大多数,那么投票的结果,民主党将始终获得多数票,始终是执政党,但是,1861年到2013年,共有28任总统,其中17位是共和党人,11位是民主党人。这个事实说明什么?

焦瘦:唔……

嗣源:说明,多数选民有时投票给民主党,有时,多数选民投票给共和党;说明,选举中产生的“多数”不一定都是被雇佣者;说明,虽然被雇佣者在社会成员中占“多数”,但这个“多数”与在选举产生的“多数”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焦瘦:慢着,你说有两个“多数”?一个是指选举中产生的“多数”,另一个是指在社会中被雇佣者占“多数”。

嗣源:你能区分这两个“多数”的含义吗?选举中产生的“多数”或“少数”是指选票数量,请注意,这是数量上的多与少,是一张张选票递加的结果,但没有显示投票者是哪个人。可是,当说到被雇佣者在社会中占“多数”时,就意味着这个“多数”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被雇佣者。是不是这样?

焦瘦:让我再想想。

嗣源:换句话说,选举中产生的“多数”只显示数量,不显示“是哪些人”,而被雇佣者“多数”却显示“是哪些人”。所以,这两个“多数”的含义是不同的,不可以混淆。

焦瘦:我明白了,选举中的多数派不一定都是被雇佣者。

嗣源:对了,如果选举中的多数派都是被雇佣者,那么可以推论说,按照多数原则来作决定,必然的结果是被雇佣者的观念将支配社会,在立法、政策、社会正义等方面都将由被雇佣者的利益做出决定,但事实并非如此。

焦瘦:所以你认为,从事实来看,哈耶克的这一推论是错的?

嗣源:当然!哈耶克特别强调,他指的是“在当今民主国家中”的情形,因为在民主政体中,被雇佣者这个“多数”被赋予了选举权,在选举过程这个阶级必定成为多数派,可是事实证明,选举中的多数派不一定都是被雇佣者。哈耶克在这个问题上,混淆了两个“多数”,制造了、强化了一场误解。

焦瘦:这倒让我想起,刚才我们讨论过,政治竞争,主要不是一个阶级与另一个阶级的竞争,而是精英之间的竞争。美国的政治竞争主要是两党竞争,形成两个阵营,每个阵营里都有一批精英作为领导者或骨干,动员、组织了一批民众,两个阵营的人马当中都有各阶层的选民,包括雇主、雇员、工人、农民、政治精英、各界精英等等,两个阵营并不代表两个阶级即“被雇佣者阶级”和“雇主阶级”。

嗣源:说的是。现在可以明白我说的“致命的误解”了吧,我认为,把民主说成是“多数统治”,不但是严重的误解,而且应该看到,有人正是利用这一误解来诋毁民主。他们用一套虚假的逻辑引导人们把“民主”、“多数统治”、“多数暴政”、“人民是暴民”、“低素质的多数人是暴民”等等观点联系在一起,使人们害怕民主、远避民主。

焦瘦:你又来抓我的小辫子了!不过,说句老实话,我承认自己对民主有所误解、存疑。我似乎无法跳出一个框框——既然是多数决定,那么他所显示的只能是“多数的权力”,既然还有少数派不赞成多数人意见,那么就不能称之为“人民的权力”。

嗣源:你要明白,在选票统计结果出来以前,谁也不知道自己将属于多数一边还是少数一边,所以在投票之前,选民都把自己看作是全体选民的一分子,既不是多数派也不是少数派的一分子;每个选民都希望自己意见将成为多数意见,因为他们知道多数意见将成为全体共同遵循的决定。每个选民都知道,其他所有选民都跟自己一样遵循多数原则,投票的目的是为了让全体选民作出一项决定。所以,从头到底,投票是全体选民平等地参与的一项共同活动,是全体选民作出一项决定的共同活动,是全体选民同时行使权利的一项活动,他们共同行使的是“人民的权力”,而不是“多数的权力”。

焦瘦:道理是这样讲的,但从表面看问题,很容易接受“多数的权力”的说法。

嗣源:我也老实说,过去曾接触知识界的某些人,他们都流露出对民主的误解,甚至对民主有疑虑,有反感,我发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鄙视或歧视下层大众,认为他们素质低,像你一样说大众是暴民,等等。但是,民主政体的两个支柱,恰恰正是“人民的权力”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两大支柱都把“人民”提到重要的地位。所以,今天听你提到“暴民”的话题,就忍不住大发议论,如有不当之处,请指教。

焦瘦:哪里谈得上指教。不过,你说到政治竞争主要是精英之间的夺权斗争,天下大乱主要由精英之间争夺权力而引起,对我很有启发;谈到精英的争夺怎么从武力相争的方式转变为和平选举的方式,并由此说到“权力来自人民”这一理念的确立,对我而言,很有说服力。特别是你说首要的问题是“权力从何而来”,其次才是“由谁掌权”的问题,敲醒了我。今天一席谈话,颇有收获。以后,请不要再揪我的小辫子啦!

嗣源:这可不是小辫子,是大辫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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