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世界論壇

<- 社交登陸。【論壇使用幫助】
琳達赫伍曼:佛教現代化的困境
 
Notifications
Clear all

琳達赫伍曼:佛教現代化的困境

1
1 Users
0 Likes
496 查看
Many
 Many
(@many)
Illustrious Member Admin Registered
已加入: 7 年 前
帖子: 11016
Topic starter  

琳達赫伍曼:佛教現代化的困境

2010年夏天, 我跟隨我的上師——一位著名的西藏喇嘛,在格瑞森學院進行大圓滿閉關。上師白天傳授佛法,夜裡則安排其他幾位參加閉關的學術界知名人士發表演講。這樣,我們白天聆聽成佛之道的教法,晚上參加講座,關注佛教在西方如何引領前沿腦科學研究、醫學及心理學的發展。

   那是紐約州七月一個炎熱的夜晚,一位教授正在給興奮的人群做有關禪修實驗醫學發展的演講。也許炎熱的天氣讓人有些眩暈,或者是在成就者身邊止語或閉關數日的關係,我稀里糊塗地在問答環節舉手提問。

   提問話音剛落,房間里的嗡嗡聲戛然而止,似乎很長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上百雙眼睛轉向我,人群里有些騷動和笑聲。

   我的問題是:「既然輪迴極其痛苦,而解脫的可能性存在;既然我們學習的教言能夠揭示解脫之道;既然這裡就有明師能帶領我們走上解脫之路,為什麼我們還要把寶貴的生命浪費在探索禪修能否降血壓這樣的問題上?」

   我很確定,禪堂里至少有部分同修和我有同感。也許更多人認為我是佛教原教旨主義者,或覺得我幼稚、沒教養,甚至粗魯。

   儘管提問有些唐突,我只想指出一個真實的矛盾,即我們的西藏上師所教授的佛法與信眾所能接受的佛法並不一致。這點已經體現在閉關活動的安排以及大家對問題的反應上;而且,至少對我個人而言(也許他人也如此),這種矛盾在日常修行中並不陌生。它反映了佛教現代化的困境,即當代西方社會的佛法修持與傳統的佛法修持有所差異,這一差異非常重要,但卻常常被忽視。

   在一個關鍵問題上,現代西方佛教徒的經驗確實與前輩們不同:我們處於一個全然不同的信仰環境中。在有關佛教傳入西方的討論中,絕大多數關於信仰的討論都聚焦於特定信仰本身,而很大程度上忽略了信仰背後的解讀背景——我們與傳統佛教徒身處的時代存在巨大差異。

   這種差異雖然重要,卻不易察覺,它的表現甚為微妙。不承認這種差異將影響我們與傳統佛教對話的深度和廣度,從而嚴重影響佛教傳入西方的完整性。

   之前的矛盾揭示了這種差異。當我們思考佛教的意義時,觸碰諸如存在與痛苦的本質、修行的目的與方式這類核心問題時,這種差異尤為明顯。在當今的佛教團體中,如果有人破天荒宣布佛教的意義就如經典所言,是與超越有關,未免會顯得過於老土或曲高和寡。

   「開悟」和「解脫」語意模糊,自佛陀時代起,佛教徒們就在爭論其究竟含義。然而,佛教歷史上的所有傳統都公認痛苦與輪迴(生、苦、死、轉世的循環)有關。修行的動力在於超越輪迴,或幫助他人解脫。在實現終極目標前,佛教徒至少可以儘力爭取更好的來世。修行可以(而且時常會)給今生帶來一定程度的舒適、快樂甚至幸福,但對這些狀態的追求絕非修行的目的,而是人的天性。

   讓人費解的是,如今在西方,多數佛教徒並不關心超越類的目標,甚至對其諱莫如深(當我越來越強烈地認識到這點,我手拿話筒沉默的時間就越長)。通過研究經論、參加儀式,或者跟隨佛陀教言的方式信仰佛教甚至被認為是不合時宜且幼稚。

   這種差異不能歸因於文化或地域,或通過「移植與適應」消彌,這是時代造成的差異。而今,佛教需要跨越時代界限,這與以往的地域、語言或文化界限不同。進入世俗時代,佛教面對的不僅是新土壤,而是一個全新的生態系統。

   要理解這種前所未有的變化,需要近距離審視新的世俗環境的本質。如果以政教分離的特徵去認識世俗主義,世俗主義似乎是種進步,在許多方面也的確如此。後啟蒙時期宗教與政治機構及公共生活相分離,教會等級制度的廢除,包括對信仰的保護,已經與民主和平等價值觀的興起齊頭並進。在當今的世俗社會中,我們原則上有信仰自由,比如信仰佛教,或不信仰任何宗教。這些貌似都算進步。

   但世俗主義的影響不僅限於此。更為重要的是,與以往宗教時期相比,世俗主義改變了信仰的生存條件,定義了信仰與非信仰的解釋框架。從這個意義上而言,世俗主義應為現代宗教領域種植何種精神作物設定了各種參數與限制條件:如初霜、低溫閾值和最高降雨量。

   要弄清楚這一生態系統與佛教以往所適應的生態系統有何根本差異,加拿大當代哲學家查爾斯•泰勒的近期學術成果很具啟發性,他是歷史主體性及世俗研究領域的領導者。泰勒的專著——《世俗時代》(2007)將西方世俗現代化溯源至拉美基督教。試想一下,生活在500年前的歐洲,你會體驗到怎樣的道德、精神或宗教世界?你的自我意識會是怎樣?那時,宗教已經融入社會、政治和私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就像亞洲的佛教社會。上帝存在並非你的主觀信仰,而是不言而喻的客觀真理。藉由這一「迷信」的世界觀,人們的生活里充滿了神祗和道德的力量,同時也存在著惡魔與精靈——在這個世界,神力存在於塑像或遺迹之類的物質中,而且如泰勒所言,神性「通過儀式呈現,它可見、可感、可以接近(通過朝聖)」。生而為人即是與這些力量進行互動,在這些能被感知的力量面前,人是脆弱的。泰勒把這種主觀意識形容為「敞開式」自我。泰勒認為,對這樣的人來說,「體驗與意識沒有差別。」換言之,在真實有鬼的世界,見鬼是一種事實,與主觀判斷無關。

   時代已經改變,按照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的著名論調,現代世界已邁入「理性」時代。笛卡爾的二元論和科學的興起把鬼神的位置從「外在」世界驅趕到「內在」意識中。在這種全新(泰勒稱之為「戒備森嚴式」)的自我意識里,仁慈與邪惡的道德感是一種內在主觀體驗,而非客觀事實。「自然」世界是中性的,無價值取向。從此,意義不再存於外在世界,而是內在於心靈中,這在人類歷史上尚屬首次。

   在世俗社會,人們認為世界是自給自足和客觀的:伽利略時代以後,宇宙由自然法則支配。社會由個體的人組成,而非神創;道德規範由人制定,而非神祗。泰勒認為,我們正在通過一種有限的「內在框架」認識世界並參與其中。半個世紀以前,信仰上帝理所當然;而如今,相信神卻變得很困難。由於信仰環境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轉變,宗教改革運動之前的有神和無神論者的經驗已不再適合現代人。泰勒聲稱,當今時代是一個「全新的時代」,「世俗化基於現世經驗的可能性把世界一分為二。」

   在新的世俗主義生態系統里,一種新型的精神生活正蓬勃發展。認識這點有助於我們理解宗教意識的兩種形態。一種被泰勒稱為「封閉式」,它認為至善與終極意義來源於現世;另一種形態是「開放式」,它尋求與超越現世的神聖力量的連接。在現代西方世俗社會,人們通過相同的「內在框架」認識世界,但可以選擇接受或拒絕超驗領域的存在。在歷史上,封閉式的宗教意識是個新鮮事物。從前,這種在今天司空見慣的理性思維是不可想像的,同樣難以想像的是,生命的意義在於追求某種現世目標。然而在今天,大家不僅這麼想,也在這麼做。這種全新封閉式意識的興起正是現代世俗社會與傳統宗教社會的關鍵區別。

   就佛教而言,在當代西方,修行的目的可以是改善身心健康或人際關係,或建立更公平、友愛、和平的社會,這是傳統佛教所不能理解的。在這種唯物主義的佛教版本中,死亡是終點,所以唯一的問題是當下。生老病死無盡輪迴並不被認可,解脫輪迴不再是人們關心的目標。坦率地說,在當今以科學為基礎的世界中,佛陀的全知及遍虛空的存在似乎是種迷信——如同鬼神一樣,是一種無知和過時的世界觀。

   與「封閉式」佛教信仰相比,「開放式」的西方佛教徒仍然追求超越輪迴,這個目標對傳統佛教徒而言意義非凡,但在世俗主義背景下則顯得格格不入。如今的修行者(我自認為是他們中的一員)普遍深受世俗的羈絆,難以全力以赴去追尋超越的目標。在「內在框架」認知模式下,尋求超越的佛教徒面臨新的困難,這是米拉日巴尊者或道元禪師從未遇到過的。與前輩們不同,我們的內心有兩股力量在拔河。對米拉日巴尊者而言,修行覺悟就是回歸社會公認的宇宙秩序,我們卻需要與世俗對抗。因此,我們的信念可能是雙向的,就像怪醫杜立德的雙頭羚,很多人在信仰之路上進兩步退一步:既嚮往內心最崇高的精神訴求,又被社會所灌輸的常識所障礙;修行就像逆風而行。

   為了消除這一矛盾,一些修行者通過轉向原教旨主義來忠於傳統。他們從現實的複雜中抽離出來,沉溺於一種不合時宜的幻想中。也有人認為重新定義「覺醒」可化解這一矛盾:為了迴避輪迴,他們用現代語言解釋人生的問題,並認為解脫之道從未改變。而其他修行人仍秉承傳統信仰,不過他們的做法是將其從傳統佛教時代原封不動地提取出來,並強行植入到一個與它們不相容的現代世俗環境中,類似把為Windows設計的軟體放在Mac上運行。

   這些佛教修行人可能都有過很深刻的轉化體驗。但由於時代關係,自我被限制在私人、隱蔽、內在的範疇,意義被看成頭腦的產物,這類體驗會被解釋為個體、心理、頭腦或意識的狀態,甚至是個人成就。那麼問題是,這種解釋是否肯定並加強了現代世俗社會所認可的邏輯,即宗教不能超越於個體經驗之外?而且,由於現代社會把自我看成獨立而非依因緣而生的個體,這些經驗會不會進一步強化對自我本質的誤解?如果依照佛經,自我恰恰是修行需要捨棄的。

   目前,佛教在西方的生存狀態有兩個特點。一方面,「封閉式」修行人數正日益增多,「封閉式」修行與傳統佛教截然不同,在修持方法和教言方面,著重點從實現超越輪迴目標變成了服務現世。另一方面,「開放式」修行者努力在修行與現代世界觀之間尋求平衡,試圖用信念抵禦周遭的懷疑聲音,在這一過程中,他們的疑惑是:佛教的核心目標,即解脫和證悟的超越體驗難道真的與我們無緣?

   如果硬要把佛法在西方的傳播看成「移植和適應」的過程,則需要警惕另外一種情況。從進化生物學中我們知道,有時物種為適應環境會進化到面目全非,就像4億年前第一隻從海洋爬上陸地的動物一樣,由魚類變成了爬行類,從而誕生了新物種。當反思佛教的傳播時,我們應當質問自己:我們是否僅僅將佛法當成了一種精神生活?為了適應現代世俗社會,佛教是否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現代佛教變成了新物種嗎?如果是,我們如何確保與傳統佛教進行真正的對話,或確信佛教的傳播是成功的?

   對「封閉式」修行者而言,這個問題顯得既費解又無聊。這種問題就像是:地球是圓的,我是否可能從地球的邊緣跳起?或者,你承認「封閉式」佛教是個新物種。那好吧,我們已經擺脫了與輪迴和業力、鬼魂和惡魔、幻像和聖物有關的一切迷信——徹底解決了信仰系統的漏洞,升級到了佛法2.0版本。

   的確,縱觀歷史,從一種文化傳播到另一種文化的過程中,佛教一直在不斷改變以適應新環境。我們當然也必須讓佛教適應我們的文化,並以合適的方式令我們真實受用。例如,我們多年來一直努力爭取制度平等和婦女權利。但是西方佛教徒也以此作為「新版本」的借口:省略或重新定義佛教中有關超自然的內容,如輪迴與業力、解脫與開悟;輕視工具理性分析以外的一切認識,如象徵符號與神話;並摒棄看似無關的行為,如佛教儀式。這就是為什麼一定要明白佛教不僅僅是一套信條或教義,還要了解信仰是根植於賦予它意義和力量的背景中的。如果疏於認識背景的存在和重要性,我們將無法理解佛教在西方所發生的前所未有的變化。佛教確實跨越了兩種文化,但絕非止步於此:在與現代世俗社會相融合的過程中,佛教跨越了一種更具挑戰性的鴻溝——歷史時代。佛教不僅正在被拉進西方文化,還被拉進了現代世俗生活——就宗教的生存而言,後者是一個全新並充滿問題的開端。

將佛法升級以適應我們的世俗觀念並不是簡單地改變著裝和習慣。我們這裡並不是談論不同的口味或習俗,而是嘗試將佛法進行所謂的科學化。從自然科學的角度來看,這種嘗試是有意義的,因為這種角度認為僅僅信徒是非理性的。世俗人文主義者認為自己是不受信仰束縛的唯理性主義者,但事實並非如此,認為「世界就是看到的樣子」也是一種非理性。

 

   我們很難意識到自己也戴著有色眼鏡。我們簡單地以為所謂的「自然」就是唯一的世界,我們對事物的體驗和看法也最符合事物本質。與之相連的還有另一個認識:我們完全了解這個世界,現代世俗社會已經擺脫了我們祖先的迷信和錯誤認識,揭開了事物的真相,這些都有確鑿的科學證據。泰勒把這種虛幻的進步稱為「減法謊言」。這些嚴重的偏見根深蒂固,並非由於它們是真理,而是人們太自以為是。回憶一下我們之前關於「敞開式/戒備森嚴式自我」和「迷信/理性時代」的討論。再想想自我、環境,自我與環境的關係,以及特定的環境產生特定的自我認知,這些都受到文化和歷史的影響。因此,它們不可能是「客觀」事實。

   當以為世俗世界觀就是真相時,我們已經把真相的條件和特徵混為一談。這就好比我們設定了本地新聞頻道就只能收看到本地新聞,然後得出結論說所有的新聞都是本地的。按照同樣的邏輯,現代世俗社會中,內在固有性才是我們將其視作真實的先決條件。西方佛教徒常常將認知框架誤認為是真相,結果導致超越失去吸引力,甚至被直接否定。

   在世俗現代化之前,佛教從未對超越輪迴存有疑義。過去的佛教文化從未像我們這樣割裂客觀和主觀,前輩們既不將價值、目的、意義視為內在範疇,也不認為精神和道德生活僅僅是個人的主觀判斷和選擇。正如經文所說,如果否認道德和精神是現實的一部分,我們就不了解真相。無視現實的道德和精神維度導致人們無法從痛苦中解脫。佛教的傳統修行幫助人們接近宇宙實相。當人們與宇宙實相完全相應時,超越得以實現。在這個意義上,超越並不在真相以外,它本身就是真相。

   在諸多世界觀中,世俗人文主義與科學唯物主義特彆強勢。工具理性在創造財富、地位、權力方面的成功,以及科技的顯著發展,都令我們相信這種思維方式及其科學標準不僅有效而且唯一完全正確。以此為標準,其他世界觀和認知方式無法自證,所以不合理。然而,每種世界觀都有其存在的意義,不符合現代世俗社會衡量成功的標準並不代表它們不正確。在過去100年中,哲學、文化人類學、科學史、社會學、文學和語言學等領域的專家們都質疑過「內在框架」。為何「內在框架」編織的進步謊言如此具有說服力?無論在目前還是將來,這是急需當代思想家解答的難題。這些思想家們都很關心在價值中立世界中,放肆的個人主義將產生何種道德後果。

   我並不是說亞洲傳統世界觀(或其他世界觀)是正確的,而我們的是錯誤的。這裡的重點是,世俗及唯物主義理念在某些關鍵問題上阻礙了真正的佛教修行。許多宗教意義是通過符號、儀式和神話來表現的。而這些恰恰是理性思維所否定的。

   推理與字面意義有關,比如「X是Y」,符號認知與比喻相關,比如「X與Y相似」。因此,推理以事實為基礎,但符號卻探索現象之間的關聯。推理要求一一對應:水是H20或不是。與此相反,符號能表達更豐富的意義; 藏族人佛堂上供的水可以同時作為花、香和燈。符號以不同的方式來表達豐富的意義。它們可以將多種含義合而為一,可以讓一種含義衍生出多種意義,甚至還可以將看似矛盾的意義整合起來。

   從工具理性的觀點來看,儀式似乎是沒有意義的舉動。其實,儀式和另一種認知方式共同發揮作用——這種認知方式就是感知,例如我們感到地板堅實,牆壁具有阻擋性,這些我們在走路或撞到牆壁時就能發現。這類知識不是抽象的理論,而是一種生活體驗。儀式可以用特定的方式表現這種體驗。儀式並不像推理那樣表達含義,而是去演繹含義。例如,拜佛並不只是信仰層面的肯定,而是你如何去將它落實在生命中。

   此外,從理性的角度來看,神話只是一種失敗的理論或錯誤的命題。但故事能深刻影響我們的理性和直覺認識。故事是自我的一部分,並潛移默化地影響我們的行為——心理醫生、政客、媒體人最清楚這點。或問問你自己:你為何修持佛法?每個答案都會是一個故事。

   佛教傳統就像是一首用符號、儀式、神話和信仰協同演奏出來的交響曲。將佛法簡化為一套理性信仰再加點禪修技巧,而將其他的部分統統摒棄,就像是堵上一個人的耳朵而只讓他感受節拍的振動一樣。如果以這種方式聆聽,我們甚至無法知曉正在演奏什麼歌曲。在此基礎上,如果我們再拋棄佛教中不符合唯物主義的部分,就好像我們只能聽到熟悉的節拍一樣。那麼這樣能與傳統進行真實的對話嗎?我們又以什麼方式去吸收新鮮事物呢?

   當然,我們無法讓時光倒流,回到世俗時代以前的世界。我們必須在世俗時代的科學背景下找到前進的方向。

   前行並不簡單,但我們可以從面對自己沙文主義式的偏見開始:我們以為科學已經弄清了一切,以為今天的世界觀超勝過去所有的認知,以為今天我們比任何時代的人都更接近人類和世界的真相。我們需要研究「內在框架」的背景假設,因為它限制了我們對各種可能性的感知。當我們審視每個假設——將其從「幕後」拉到「台前」加以分析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從某種程度上,這些假設失去了影響我們的力量,失去了「本應如此」的地位,它們只是眾多事物認知方式中的一種。

   審視甚至質疑科學唯物主義的基本假設並不意味著我們應當停止科學研究,或逃離這個科技武裝的世界。我們需要實事求是地看待當代的世界觀,並理解它是如何從一大堆「戲法」中演變出來的,從而明白任何世界觀都不是普遍、絕對、不可動搖的真理——當代世界觀並不比中世紀西方或傳統佛教時代的世界觀先進。和其他世界觀一樣,我們的世界觀只是一整套的「約定俗成」。人們不是生活在真空中,時代背景和觀念會影響何種信仰和經驗得到認可。

   區分顯性的信仰和隱性的背景一直是上世紀西方哲學傳統的關鍵問題之一。許多最傑出的思想家,從維特根斯坦到庫恩到泰勒,都曾呼籲重視二者區別以及忽視這種區別會帶來的後果。儘管「背景」理論出現於西方,但它的出現卻引導我們回到傳統佛教的核心教義之一,即二諦。作為佛教徒,我們認為,我們所有的體驗以及體驗的對象,乃至主觀與客觀本身,都產生於某種特定的社會背景中,我們稱之為「世俗諦」。由此,並沒有一種世界觀能夠自證合理,或有絕對牢靠的理論基礎,這就是我們所稱的「勝義諦」,即空性。

   當今人類痴迷於物質世界的發展,取得了諸如摩天大樓和網路技術等物質成就。境隨時遷,也許有朝一日,擁有不同世界觀和目標,但了解世俗局限性的人們會專註於精神世界的發展,最終取得如解脫或證悟之類的精神成就。到那時,人們將不再把佛教所講的解脫視為迷信,而是確信其真實性。憑藉勇氣和謙遜,我們也許願意率先掙脫束縛,重新審視自己的修行。當務之急並不是讓佛教去適應我們的社會,也不是改變自己去適應已經不可能重現的祖先們生活的社會。我們必須去跨越鴻溝,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迎接古老的傳統。

 

 

作者介紹:

   琳達•赫伍曼(Linda Heuman),美國佛教雜誌《三輪》(Tricycle)特約編輯,自由撰稿人,居住於羅德島州的普羅維登斯。


   
引用
Share:

【聲明】:禪世界論壇尊重言論自由,任何人可討論佛學、政經、生活和科技等話題。在言論發表前請根據常識和法規自審。論壇管理員和版主有權刪除任何不當內容。使用本論壇即表示接受【禪世界論壇規則】【論壇使用幫助】。 【禪世界免責聲明】


【Chanworld.org】2017.06.06-2021.04.30-2023.04.10-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