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與快樂
梅塔
2019.01.13
在社交圈中,經常能讀到朋友們自製或轉發的心靈之湯,如關於放慢生活節奏,詩意或禪意地生活,以及發現市井生活當中真切平凡的內容。我們在慨嘆人們能自己發現很多佛教修行道理的同時,也能看到一些人在沒有深切體悟時宣揚“做我自己”,“只要喜歡,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所謂放飛自我的口號和實踐,甚至美其名曰“一切本空”而不能覺知所存在的大量我執。在當今的世俗社會裡,談到修行,青燈古卷和面壁枯坐,不再是人們對修行者的傳統的刻板印象,相反那些出入香車寶馬、日用奢侈揮霍和道場富麗堂皇的所謂修行人,成了芸芸大眾眼中的成功者。修行蛻變為商業牟利活動和精神洗腦的方式正在神州大地上方興未艾。
這些所謂的修行人,包括掛着佛教組織頭銜而追逐世俗權力和名聞利養的人,他們快樂嗎?人們也許會用莊子的狡黠說你不是他們,怎知他們是否快樂。這就碰到了修行與快樂關係的問題。佛陀說四諦,而苦諦中的苦,除了痛苦性,還包含無常性和無我性的含義。在未了知佛陀所揭示的這一種種現象(萬法)的本性時,大多數人的確體會到生活中的很多痛苦。那麼,了知這種本性後,人們就一定快樂了嗎?一方面,從實相之理上說,痛苦和快樂相反相成,本性皆空。所謂“追求快樂”,並無所謂快樂可以去追求。修行的目標是涅槃,那也不是什麼神秘不可捉摸的東西,用通常的話來說就是平靜安樂(peace)。另一方面,從事相上說,持守苛刻苦行和追求感官享樂是修行的兩個極端。歷史上沙門主義教派中的一味苦行派(如裸形和持畜生戒)和秘密大乘佛教後期所融合的鼓吹神秘怛特羅貪慾歡樂的性力派,都是與佛學覺悟無關而製造人生痛苦和放縱愛欲的不如法實踐,也許給修行人帶來不可言傳和不可描述的“快樂”,但它們不是佛教的正信方法。而中道的修行方式和道風,可以用三法印來篩選,即觀察思考這種作風是否助長了是常的還是無常的對諸行的認知,是否增強了諸法是我的還是無我的覺知,是否導向涅槃寂靜的目標還是徒增無明煩惱。佛學的理與事,都可以幫助我們判斷一種修行是否是正道,以及我們普通人所歡喜的快樂是否是有益於世俗生活和佛學修行。
在佛學修行過程中,我們是需要適當的快樂的;在獲得一定的覺知後,我們也會產生喜悅和快樂。對於前者,佛陀在早期經典如《一切煩惱經》(《中部》第二經)中,把對衣、食、住、行和醫藥用品的適當享受和受用作為捨棄眾煩惱的七種方法之一。他甚至勸說尊者大迦葉享用舒適的生活條件而不需要繼續對老病之軀苛刻地對待。佛陀的教導傳遞了極為寶貴的信息。在這裡,我們想到網絡流行詞語“小確幸”(即微小而確實的幸福)。合適的小確幸,比如穿着得體有品質,吃得健康有滋味,住在一個舒適和衛生的地方,有合適的交通工具,能欣賞文化藝術以陶冶心性,有足夠的醫藥必需品等等,可以作為營養物滋養和維持我們身心的健康。在世俗社會中的普通修行人,當體驗到世俗生活的美好一面,才可心安地走修行中道。而且有適當的小確幸,是很好的世俗安慰,有助於增進我們對修行的信心。慢慢地,我們不是僅僅通過概念思辨和說教而達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我平息,而是讓平和變成了自己經常性的切實體驗,一種如實修行最為寶貴和真實的體證。小確幸所反映的是一種在事相上享受生活而獲得快樂的平實修行精神。即使是在佛教界對待每日一食的敏感問題上,廣欽老和尚和慧律法師強調修行人能保持色身健康的現實態度,察看這個身體是否能安樂地支持修行而不是困擾於一天吃幾頓飯的問題。有大德說過“身安而道隆”,也是我們對待修行中受用日常生活中的小確幸的態度 – 只要小確幸給我們帶來身心上的喜悅快樂,有助於支持我們的佛學修行環境和修行本身,而不會助長而是協助我們的貪嗔痴,它們就是理所當然的修學營養物,是值得學人放心去獲得和享受的。在關於小確幸的討論中,有一位大陸的同修說道:“那些成功而積極的體驗可不斷強化人的自信、樂觀和向上的態度,從而形成良性循環並獲得成長和發展。於佛學研修而言,我認為同理地,對小確幸的感知和積累是令我們自在和喜悅的強化劑,可助我們以更平和的心態更充沛的精力去修行。” 我們深有同感,通過修習四念處,當我們獲得一定的覺知之後,也會自然產生身心快樂,包括佛陀在經典里描述的禪修之人達致第一禪和第二禪的境界時的狂喜和快樂。一個有良性循環過程的正信修行模式,也能成為一個在世俗社會中的榜樣 – 告訴人們什麼是佛學的引人入勝的現實功用,什麼是真正值得重視的人生快樂,什麼是自己在世俗社會中的價值,以及什麼是佛學修行的真諦。
最後,有同修認為“唯有喜悅平和的人才能時時感到小確幸。小確幸的感受是感恩之心而來,知足常樂也是難得的修行。” 我們讚歎和隨喜這種對修行和快樂的平實認知,唯其平實,而有大用。
同時發於般若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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