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實觀六道

苟嘉陵

許多人會覺得在今天講佛法，如果還要講什麼六道輪迴，未免是有些陳腐。也以為基督教不是都因為這些天堂、地獄等無法證實的觀念，而愈來愈無法讓受過科學洗禮的現代知識份子們所信服？在人類的物理學已進步到量子物理學時，許多有科學素養的佛法修行人會開始質疑佛法裡講的六道，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再加上佛法修行的主題是如實觀，和科學並沒有衝突，也已經被西方的佛友們所了解。於是不少人就有想要重新闡釋佛法裡六道說的衝動。甚至會有人以為六道說在佛法裡純屬方便教，不是實教。故現代人對此，可以不用重視。最多就是姑且聽聽罷了，不必認真。對於這個想法，我可以理解。但不能同意。謹在此以此文直抒己見，就教於有深厚科學素養的修行朋友們。因為我以為六道說在佛法修行裡不是方便教說，不能等閒視之。

首先第一點我要提出的，是科學如何對待「未知」。對大多數人而言，六道裡的四道———天道、地獄道、餓鬼道與畜生道，是無法被我們一般人直接觀察得到的。但無法被觀察到的東西，是否就不存在了呢？這是第一點我要提醒大家的，即科學探索的態度，從來都不是對未知的東西予以否定。所以若因大多數人的「未知」而否定或放棄六道說，是不符合科學探索的基本原則與態度的。科學正是因能清楚地界定什麼是「已知」與「未知」，才能不斷地擴大人類「知的領域」。故科學家不會否定六道，因為那只是未知。因未知而否定六道，不只是不合佛法，也不合乎科學的基本精神。

第二點我要提出的，是六道說並沒有和四念處如實觀的修行相牴觸。如實觀是佛法修行的主幹，已經為西方大多數的佛法修行人所共同認知。所以有人就以為既然是修如實觀，那就不用去講什麼天堂地獄等誘人與嚇人的東西，好像是在對小學生講課一般。這種想法其實是未解如來所說義，也是未能掌握四念處如實觀的要領。因為天堂地獄等未知或沒有被修行人經驗到的東西，在修行人的身心世界裡就是觀念，也就是四念處中法念處裡的法。修行人在修四念處時，只要充分且明白地了知那些觀念是觀念，而能覺知到自己因這些觀念所生的執著就好了。四念處的修行法則並沒有要人去肯定或否定那些觀念，而只是要人如實了知自己有那些觀念。這就是大乘法義裡———於是諸法空相不起「有無二見」。所以修習四念處一點都沒有要否定六道的意思。相反地，愈是對四念處的修行念力深厚的人，就愈是能如實了知六道並沒有離開修行人自己的身心而存在。

此點即是我要指出的第三點，也是最後一點———六道並沒有離開修行人的修行經驗而存在，也就是六道說絕非玄學。中國天台宗的智者大師，其實老早就已經把這層義理推陳清楚了，即天台「一念三千」的教說。佛法的主題是講緣起，故六道也是因緣所生。每一道之所以能生起並延續，其因緣是由眾生的共同造作所成。人的每一個心念，其實都在十法界（地獄、阿修羅、餓鬼、畜生、人、天、聲聞、緣覺、菩薩、佛）的十如是（如是相、如是性、如是體、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中。這就已經是在把「六道輪迴」提昇為不只是一期生命結束後才有，而是在人的念念之中皆有。如果四念處的覺觀修行得到位，就能清楚照見自己每一個心念，在十法界中「遍歷」的實情。

智者大師的佛法現代化，可以說是把六道說和人的覺觀修行做了如法的掛鉤。他甚至把六道擴充，使得修行人能清楚見到除了凡夫的六道輪迴，還有四種聖者的境界，也就是所謂的「四聖六凡」。這是更進一步也更積極地把人可以因精進修行而達到的境界勾勒得很清楚了。所以在智者大師之後，修行人如果說自己因不能充分看清六道就「不相信」，可以說是未能善解修行佛法的真義。因為佛法的修行從來都不是建築在「相信」上，而是建築在解脫知見與覺觀上。有了解脫知見，就是能善解四聖諦，就會對修行能離苦得樂有充足的信心。而這個信心絕非迷信。有了覺觀，就是能掌握四念處的修行要領，就不會把六道說或四聖六凡的境界視為神話，而是能在每一個心念上有所體會。